第一百三十章 且行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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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漾還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白衣掌櫃與那黑衣怪人,到底在說什麽?聽得他稀裏糊塗的。

    韋漾沒忍住說道“怎麽可能?我師兄是個大活人,一直極其照顧我,怎麽可能是個假的?”

    龍丘桃溪揮手變出來個火盆,彈指間一道焰火便將火盆中的木炭點燃,然後伸手烤火,雖然不冷。

    修士一旦踏入黃庭境界,其實已經可以用靈氣護體,最起碼寒暑不侵還是做得到的。而一旦結成金丹,可以施展某些神通了,學些什麽避火避水之術,尋常水火,也是可以不傷身的。

    就如同花簿晚那家夥,早在邶扈淵時便給了自個兒一粒避水珠,不善水術的修士,要入那江河之底,就得靠外物。

    說來也怪,花簿晚這家夥,愣是不曉得去哪兒了。

    劉清笑了笑,湊去火盆那邊兒,一邊烤火一邊說道“三十餘年,硬生生讓一道分魂從孩童長到了中年,人家遊前輩養了你那地魂分身三十餘年。怎的都該有些念想吧?怎能如此無情?”

    黑衣“車轍”嗤笑一聲,淡然道“我輩修士,想要大道爭先,首先做到的,不就是個無情?若是前後顧慮太多,做什麽煉氣士?回家種地不好麽?”

    劉清嘖嘖稱讚“車兄這想法兒高明啊!是不是從修行之初,就不認爹娘了?認那玩意作甚?路上絆腳石而已。我這話,是不是甚得車兄心意?野爹野娘罷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是不是?”

    一旁的龍丘桃溪麵色古怪,她知道的,劉清這樣罵街,可不多見。

    那“車轍”皺起眉頭,還沒開口呢,隻見劉清抬起頭,故作驚訝,仿佛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似的。

    “一道地魂給人當兒子還不夠,哪兒來的膽子,又以一道天魂前來找事兒?煉虛境界的天魂,車兄本體,該不會是個合道大修士吧?”

    說著拍了拍胸脯,“啊呀呀!嚇死我了。”

    轉頭看向韋漾,劉清咧嘴一笑,“小子,你覺得你那大師兄怎麽樣?你又是怎麽瞧出來的,你那大師兄想要監守自盜?”

    幾次照麵,劉清其實覺得,那個正兒八經的車轍,其實人性極好的。

    少年人臉色如同吃了苦瓜,低頭輕聲道“有些事師傅可能都不曉得,不過我知道。小時候跟著大師兄押鏢,去隔壁的苓城,師兄好像喜歡上了個姑娘,可是十幾年過去了,那位姑娘一直沒嫁人,都成了老姑娘了,師兄還是沒有說出那句喜歡她。我問過師兄,他告訴我,我們雖然隻是尋常武夫,可壽命要比常人還是多一些的,他不想看著心愛的姑娘比自己先老先死。”

    頓了頓,韋漾低聲道“上個月,我自個兒押鏢去了苓城,其實見著了師兄偷偷摸摸去看那個姑娘。被我發現之後,師兄笑著說了句,他想讓喜歡的姑娘,壽命長一些。師傅說,我們守護的寶物,是神石,凡人帶著,起碼能延年益壽。師兄這段時間就不太對勁,所以我猜師兄是想偷了神石,幫那位姑娘活的久一些。”

    黑衣“車轍”聽完韋漾言語,嗤笑不停,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死人的話。

    “我說韋漾啊!你不覺得可笑嗎?為了一個凡俗女子,你師兄會拚著去搶奪神石?”

    兩人其實算是一個人,所經之事,是能夠共享的。這黑衣“車轍”就從沒有見過車轍偷偷去看某個人的畫麵。

    龍丘桃溪烤著火,輕聲道“喜歡一個人了,是會做一下可笑的事兒。旁人覺得可笑,可自個兒願意做的。”

    劉清立馬閉嘴,不說話了。

    柴黃與花簿晚,這會兒剛剛走到門口,聽到龍丘桃溪言語,柴黃一個急停,扯著花簿晚就坐去旁邊兒屋簷下了。

    消失了好幾天的花簿晚,一臉疑惑,問道“進去混酒啊!在這兒幹嘛呢?”

    柴黃無奈道“這會兒進去,指不定就要被龍丘大小姐當做出氣筒了。”

    花簿晚疑惑不停,柴黃隻好說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花簿晚眨了眨眼睛,古怪道“劉兄厲害啊!”

    正說話呢,一個老邁武夫緩步走來,斜眼看了二人一眼,便直愣愣走去酒仙廬了。

    謝落落隨後瞬身而來,擦了一把額頭汗水,喃喃道“娘希匹,嚇死個人。”

    劉清起身抱拳,笑道“見過前輩。”

    龍丘桃溪如是。

    韋漾後知後覺起身,苦著臉喊了一句師傅。

    遊館主看著自家小徒弟,歎氣道“自個兒幾斤幾兩不曉得?管那麽多幹嘛?”

    韋漾低聲道“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師兄難過,更不想師傅難過。”

    老人按住少年肩膀,將其按到凳子,笑著說道“有心了。”

    然後轉頭看向劉清,“小子雞賊啊!怎麽瞧出來的?”

    劉清訕笑幾聲,指了指眉心位置。老人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眉心的神眼,的確能捕捉些隱秘之事。

    隻不過,劉清覺得這神眼還是個隱患。因為小姨劉小北,眉心並無神眼。。

    遊館主看向黑衣青年,淡然道“有些事不是你看不看得到的問題,是我讓不讓你看到的問題。一道分魂,你用大手段將其送入一對夫婦家中,又不惜請來一些隱秘存在降災,一手促成車轍到我這裏。可你想過沒有,車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願不願意被你們操控?”

    早前劉清就聽過,那些個把天地人三魂分開,等到要破境一道大關隘時合三為一,極可能輕鬆買過一道大關隘。

    可這捷徑,其實隱患極多。

    若是三道分魂分而獨立,天長日久,難免會有自個兒的念頭,人家願不願意與人魂合並還是一回事兒呢。

    那黑衣青年猛地起身,笑道“老東西,你以為我就是個煉虛?”

    話音剛落,一道虛影瞬間而來與黑衣重合,境界當即攀升至合道。

    青年說道“他再如何有自己的想法,也隻是我的一道地魂罷了。他來此地,是為我們奪寶,不是為了他自己。”

    劉清緩緩落座,開始烤火。心說自個兒還是低估這位遊前輩了,黑衣男子也是找死。

    果不其然,老人淡然道“你就真以為,我隻是個清微境界?”

    說著已經瞬身過去,一把按住黑衣人頭顱。一瞬間酒仙廬內拳意如同凝為實質,惹得劉清都倒吸一口涼氣。

    遊老館主直接以拳意煉魂,那黑衣男子竟是連半點兒反抗之力都沒有。

    老人背對著劉清,笑道“你隻知道天門之上乃是清微境界,那清微之上呢?更上呢?學無止境,武無第二,但武道就有止境嗎?第九境當然存在,第十境及以後呢?武道沒落是真的,可也不是沒人走的遠。”

    劉清起身抱拳,沉聲道“受教了。”

    老人淡然道“此間事,小事爾。江湖人在俱蘆洲斬了幾尊大荒來的存在,到時候你可以問一下,三界之外,又有什麽。”

    劉清疑惑道“江湖人?”

    老人笑道“守門人、遊人、江湖人。你們這三脈,下了一盤兒可大的棋。末代三司,守門人張木流、遊人先是薑末航又是孟晚山、江湖人,也就是尋路人,名叫劉景舟,我猜以後會是你。”

    劉清皺眉,沉聲道“我爹與我師傅師伯還有關係?”

    那位遊老館主手底下一用力,“車轍”整個已經蜷縮成了一團。他輕輕放開手掌,先是扭頭兒看去韋漾,輕聲道“扛回去給你大師兄,說我說的,愛怎樣就怎樣,即便將其‘吃了’,隻要他心裏過得去,我無所謂。”

    等韋漾扛揍那個半死不活的大修士,遊館主才對劉清說道“竹山一脈,晴雨一脈,還有你們這一脈。最早名義上也算是天廷治下,那時的真正神靈,可從不會把人當做牲口螻蟻。三司在天上地下,算不上掌權者,隻能算是旁觀者跟平衡者。小竹山世世代代守著天地之門,晴雨一脈,遊人帶著晴雨劍修巡視人間,若有神靈鬼怪作祟,砍死就行。而你們尋路人,居無定所甚至和剩餘兩脈極少聯係。因為尋路人,是開拓者。”

    老郎中笑嗬嗬走來,輕聲道“說這幹嘛?人家老子不會告訴他嗎?”

    遊老頭兒笑道“我隻是想告訴這些個年輕人,天地人三界之爭,不好分對錯的,隻不過如今的天庭,有些著急了。”

    老郎中看了看劉清,接著說道“早年間,火神贈予人間火種,水神造就大江大河,風雨雷電皆有神靈,幾乎都是贈予人世間的。還有那人世間之術算兵法,乃是玄女所贈。最早的人間,一片貧瘠,除了生靈本身,剩餘一切都是神靈贈予的。隻不過後來,人間慢慢有了登高者,有了修士,神靈也學著有了些七情六欲。高位者無欲無求,則相安無事,一旦滋生,那便禍事不斷。後世天庭,沒有古神存在,多得都是半神,因為有那七情六欲,所以奴役人間,積攢香火運道。但是,要說他們是錯的,那也不對。因為他們要有足夠的香火氣運,才能有源源不斷供給,以對抗某些存在。”

    劉清沉聲問道“那為何如今書籍,極少有萬年之前那四座邊城的記載?”

    老郎中歎氣道“那四座邊城如何而來,你該去問問你爹,這也是後來三界大戰的緣由。”

    劉清思量片刻,詢問道“照你這麽說,萬年之前,已經是後世天庭掌權了,遠古三司已經無人知曉。我猜,那四座邊城所阻攔的所謂異魔,其實本就是神靈吧?”

    遊館主笑道“聰明,但猜錯了。那所謂異魔,隻是天庭故意引來人間的,為的是逼天下生靈去信仰天庭罷了。可他們沒想到,人族苦撐萬萬年,居然真就殺幹淨了四方異魔。以至於後來人族妖族知道了天庭算計,一怒之下,由那張砍砍領銜人妖兩族殺上天庭。離秋水更猛,直接削平了十萬大山,讓一眾不願參與爭鬥的古妖,跟著去了地府,還硬生生斬下了酆都羅山。”

    劉清深吸一口涼氣,心說師傅跟丈母娘還是厲害啊!

    左右看了一眼,見龍丘桃溪與門外的兩個家夥居然啥反應都沒有,於是轉頭看向老郎中,滿麵疑惑。

    老郎中笑道“與你說的,他們怎麽可能聽得到?”

    這話與張木流的某句話有些像。

    “所謂殺力高者,不是想斬開什麽就能斬開什麽,而是不想斬開什麽,便斬不開。”

    白衣年輕人苦笑一聲,問道“前輩究竟是什麽境界?”

    老郎中哈哈一笑,“渡過劫難,自然要乘風扶搖直上了。古時有人管這個叫大乘,不過那時候境界沒這麽些。如今不一樣,沒個確切說法兒,每個人看法都不一樣,得你自個兒到了那份境地才行。”

    劉清點了點頭,猛地想起來蘇貟兄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蘇貟跟蘇冬的爹,有沒有什麽算計?”

    遊老館主沉默片刻,輕聲道“隻能告訴你,不是負心人。”

    舍一命救自家三口人,對每家的頂梁柱來說,都是值得的吧?

    劉清點點頭,輕聲道“那就煩勞二位,對這酒仙廬多照看些,過幾日我便要啟程去莒羅國京城了,宰了人家皇帝,爛攤子總得收拾。”

    懷休縣這邊兒,既然兩位護寶人現身,估計沒什麽事了。接下來,就是安頓好這兩兄妹,至少返鄉之前,劉清不會安排他們去清漓山。然後走一趟莒羅國京城,有些事還沒有完呢。

    在此之前,劉清需要寫一封信往天下渡。

    然後繼續北上,藥泉穀還是得去一趟。往西還有一座陰陽家宗門,好像跟漓瀟的奶奶有什麽關係。

    當初在匡廬,漓瀟跑去豫章尋藥,回來時有些不對勁,但劉清沒有問。

    也不知道為什麽,劉清就是覺得,漓瀟很喜歡的那匹紅馬,溪盉的白鹿與黑白魚,這之間有什麽聯係。

    老郎中笑道“年輕人,且行且看,想的遠不一定能做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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