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謂真人,我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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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清點起煙鍋,吞雲吐霧一口,然後撇著大嘴說道“聽過瘦篙洲的雲煙飛瀑嘛?這石頭可是在裏頭那條桃花溪中,挑選的最好的桃花石。桃花溪,相傳是那紅喜神投下一根紅繩所化,裏頭的桃花石,那可是等同於紅線的。再說了,不看看這字是誰刻的?聽說過天下渡嘛?進城之時有位老者,專門篆刻功過牌,這落款,可是那位春官所篆。才收你三枚泉兒一對兒都嫌貴,看來你們是不想做那神仙道侶啊!”

    隻是覺得好玩兒,試探一下而已。

    結果那男子,好像當了真。

    “這位前輩,你能不能給我留著,我回去取錢去。”

    一旁的女子瞪大眼珠子,大罵道“李木頭,你瘋了心了?你一年才幾個供奉錢,三枚泉兒怕是要用你十年供奉錢吧?為這兩塊兒破石頭,你要拿三枚泉兒?留著給我買衣裳不好嘛?不許,我不答應。”

    劉清覺得愈發有趣,煽風點火道“非也非也,為了能跟心愛之人長相廝守,錢算個屁。”

    那位姑娘瞪眼道“那也得有才行啊!你個奸商,不許再開口。”

    劉清撇撇嘴,那我就不說話了唄。

    隻不過,那個年輕男子,可不這麽想。猛地掙脫女子手掌,向著一旁狂奔而去,邊跑邊說“你等著我。”

    飛劍無名化虛跟去,而劉清,一雙耳朵備受眼前女子叨擾。

    “我告訴你,我喜歡他,根本用不著什麽勞什子紅線桃花石。我要是不喜歡他的話,你把那月老召來都沒用!”

    劉清饒有興趣,笑問道“按理說,你真要這麽喜歡,他也不會多此一舉才對。我覺得啊,那個年輕人之所以願意掏出家底兒來買這對印章,無非是覺得,他不一定抓的住吧?”

    男女情愛之事,互相信任那是最根本的,可要做到互相信任,不容易的。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事兒,可不隻是戰場上有,情場上也不少見。

    女子有些頹然,幹脆蹲在小攤兒一旁,嘟囔道“這些年淨是他養我了,自個兒死活破不了黃庭境界,我卻給他硬生生堆到了凝神。我就是想要出去自個兒掙錢自個兒修煉,他卻覺得我不夠在乎他,想要逃離他。可是,我明明也很喜歡他的。”

    隻說天賦,兩人算是不錯了。三十出頭兒的年齡,一個黃庭,一個初入凝神,雖然底子差了些,可也稱得上小天才了。要知道龍丘桃溪他們,進小濁天時,也都三十上下了,也才是凝神境界,隻不過……同境界,不同底子。

    李姓年輕人,一路狂奔,去了一處典當鋪子,自然是修士所開。

    他站在門口,思量再三,從袖口取出來一塊兒玉佩,緊緊抿著嘴唇,猶豫不決。

    回過神來,劉清笑問道“那你覺得,你有那決心,不與他在一起,還能喜歡他嗎?”

    女子沉聲道“當然能,必須能!”

    劉清遞去印章,笑道“兩枚布幣總掏的出來吧?這印章,賣你兩枚布幣,你可以南下莒羅國懷休縣,去一個叫做酒仙廬的地方,沒有供奉錢,但是可以包你修行無虞,隻不過你得照看兩個孩子,幫著給那座酒鋪當護衛。”

    女子瞪眼道“狗賊!打的什麽壞心思。”

    劉清氣笑道“愛要不要愛去不去,你那小郎君,好像準備典當個玉牌,那玉牌似乎對他很重要。”

    女子神色一變,當即掏出來兩枚布幣,拿過印章之後,沉聲道“你說真的?為什麽要幫我?”

    劉清笑道“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女子點點頭,猛地起身狂奔而去,大喊道“我叫權媱,你最好跟你那邊兒打好招呼。”

    忽地停下步子,扭過頭,鄭重抱拳。

    “謝謝前輩。”

    劉清點了點頭,看著那自稱權媱的女子狂奔而去,不知為何就滿臉笑意,自言自語的重複那句“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兩枚布幣,劉清拿在手裏掂量一通,咧嘴一笑,心說還不錯。

    石頭是白撿的,字是自個兒刻的,這等於暴利啊!這不就已經回本兒了?

    此後小半個時辰,人群熙熙攘攘,愣是沒人扭頭兒瞧瞧自個兒這攤子。

    正無奈時,有個熟人走來。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獨自走來,先是一施禮,然後才笑著說道“在此等候劉公子多時了。”

    劉清抿了一口酒,笑道“止幽姑娘可有瞧上的東西?”

    如這種牆頭草,不宰上幾刀,天理難容。

    哪知道這精明無比的溫奴城女修,笑著說道“這些東西我是不缺,倒是劉公子若是缺錢,開口就是。”

    劉清撇撇嘴,“有事兒說事兒,別耽誤我做生意。”

    止幽笑了笑,揀起一張鎮鬼符,笑問道“那這符籙多少錢?”

    劉清隨口道“三枚泉兒。”

    止幽氣笑道“劉公子這小攤兒,是不是什麽物件兒都賣三枚泉兒。”

    劉清指了指那張清微符,搖頭道“不是,這張賣三十枚泉兒。”

    哪曉得這錢多燒著的,直接取出三十枚泉兒遞給劉清,輕聲道“那這符籙我買了。”

    劉清眯眼看了看手中三十枚泉兒,沉甸甸的。扭頭看向止幽時,眯起眼睛,笑容玩味。

    “下的什麽咒?”

    “劉公子好眼力啊!”

    “找死?”

    “辣手摧花,可不像是劉公子作風。”

    結果下一刻,止幽隻覺得天旋地轉,等看清周遭時,已經身在一片白茫茫,四處寂靜,全無生機。不遠處還盤膝坐著一位如同死屍悶坐的中年人,正是先前酒仙廬那位中年大修。

    可以說這個中年人是當時蒲圪洞碰到的詭道人,可不全是。若真是那詭道人,此刻劉清已然有了一身雷法。

    止幽左右環顧,皺眉道“劉公子,有話好好說,不至於一言不合就開打吧?”

    話音剛落,劍氣如同長風起,直衝止幽。

    這位止幽姑娘大驚失色,忙喊道“止幽見識到了,劉公子快收手。”

    下一刻,止幽重回燈市小攤兒,轉頭看了看四周,劉清吐出的煙霧,剛剛散開。

    止幽有些脊背發涼,不光是因為方才這一手,而是那位中年人,明明是被劉清將魂魄拘押在方才那個白茫茫天地中。

    那可是一位合道修士啊!

    劉清攤開手掌,一股子磅礴水意將三十枚泉兒衝刷而過,卻是沒衝散那咒印。

    這才是個咒術一般的,若是溫奴城裏那些個厲害人物,自個兒豈不是隨隨便便就著了道了?

    狗日的咒師。

    暗自吸了一口氣,劉清淡然道“你出錢買我這符籙,三十枚泉兒,是比較貴,可你劃得來。”

    我這清微符,光是師傅學來就有過萬年了,還不值三十枚泉兒。

    就是……符紙差了些。

    劉清以心聲詢問道“司魁宗與你溫奴城,是什麽關係?”

    止幽皺起眉頭,不太想回答,可眼中明明一柄飛劍閃過,不得不答複。

    “司魁宗的傳承道統,就是陰陽五行的卦術,所以就隻是卦師與咒師的關係。”

    劉清閉上雙眼,頭一次運轉那大衍術。自從在木秋山學來煉丹及推衍之術,其實劉清就自個兒煉過丹藥,推衍之術,一次沒用。

    張木流說過,這大衍之術,能不用就不用,要用,也別對人用。且隻能算從前,不能算以後。

    可剛剛運轉起來,劉清隻覺得神魂被吸扯去天幕,有個黑衣婦人扭頭頭看來,笑道“小子,這玩意兒,你最好以後別再用,若不是我攔你,你可就著了道兒了。”

    一陣心驚之後,劉清心神回身,沒來得及多想,就是覺得,方才那位前輩,怎麽跟師傅長得那麽像啊?

    劉清深吸一口氣,攤開手,淡然道“把咒印去掉,我拿著這符籙,回去問問你家祖師爺,看是不是值這點兒錢?”

    他娘的,要是按道門輩分,估計你們都得叫老子一聲小祖。

    止幽施法去除咒術,麵色複雜,輕聲說道“止幽這就退去。”

    這竹竿兒敲的,這不就掙了三十枚泉兒?我劉某人天生適合經商啊!

    結果一直到了戌末亥初,竟是沒人再來瞧一瞧。

    劉清幹脆收起攤子,去往燈市,瞧一瞧看一看。

    事實上,多得是正月十五猜燈謎,八月十五,劉清倒是頭一次見。

    走去燈市,那掛著謎麵兒的攤子極多,唯獨有一處,圍著的人最多。

    劉清不喜歡看熱鬧,卻是被那四個燈謎吸引,所以過去瞧了瞧。

    掛燈謎者,是個中年修士,境界並不高。

    由左往右,三個燈謎。

    第一個是那水中無魚,很好猜,一個清字罷了。

    第二謎,兩個字,“登陸”。

    比較難猜,劉清卻皺起眉頭。

    登陸,不就是離開水,那不就是個漓字?

    劉清眯眼看向那中年人,那人隻是笑了笑,輕聲道“請看最後一個。”

    第三個,是那“來人正是蓬萊客。”

    一個山字。

    可那中年人笑著說道“真就猜謎了?”

    謎底連起來,是清漓山。

    劉清眯眼道“等我良久?怎麽越過門戶進來的?”

    中年人笑道“與那尤仲差不多,停留不了多久,隻問你一個問題罷了。”

    劉清靜待發問,那人輕聲道“人間書中有雲,‘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而我想問你,何謂真人?”

    這話出自那本道門先賢書中的《大宗師》,劉清也有讀過。

    猛地轉頭看了看,發現周遭光陰停頓,好像都在等自己作答。

    見劉清並未作答,中年人便繼續說道“怎麽不想的淺一些?”

    劉清沉聲道“就是真人?”

    真正的人。

    中年人點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但你有沒有想過,人間人,是真的人嗎?還是那無喜無悲無欲無求的古神,才是真人?”

    中年人大笑一聲“你的天門,想不開其中枝節,便叩不開。”

    劉清深吸一口氣,脫口而出“我即真人。”

    中年人滿臉笑意,點了點頭,周遭恢複如常,而某人神橋未至,天門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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