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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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早睡,靜待天明。”

    屋內趙戮笑著搖頭,沒來由想起當年遠遊路上,一位年輕道人說的“又夢又醒”。

    趙戮搖頭道“年輕真好。”

    魚沾霖扯了扯嘴角,沉聲道“醒歸醒,可不能出去啊!這金霞洞天,可是專門為了替你們遮掩天機所建造,老子換了幾十個身份,守在這兒給你們又當爹又當媽的,上萬年了。”

    趙戮冷笑道“魚道長,給誰當爹呢?”

    魚沾霖罵罵咧咧,嗖一聲就跑了。

    咱這位大宋太子殿下,當年為了不當皇帝,連趙長生都能坑,別說自個兒了。

    讀書人沒有一個心不黑的。

    劉清輕聲道“那咱們就該離開這神橋鎮,往恨水京城去了,那金屬性天材地寶,至今還沒有個確切消息,咱們不妨慢慢往那邊兒趕?”

    漓瀟點點頭,沒有提起那風屬性寶物的事兒。

    風雷二屬自然是極其霸道的,可天地屬性之中,還是要以水火為最。

    走出神橋鎮後,漓瀟拿出一枚乾坤玉遞給劉清,輕聲道“木屬是我姐姐神樹山的一根向南枝,火屬是我爹贈予你的,我也不知來處,反正我爹最早就是憑借一身火意修行的。據他說,這火至今他也不知是何物,乃是當年彭澤一夢,在那夢中天下所得。”

    贍部樹作為天底下一等一的神樹,所含木屬性,自然也是頂尖。張木流珍藏萬年之久的火屬性,自然也不是什麽凡物。早先劉清已經煉化了那枚龍血石,五行之屬,填進去了水屬性。如今要是能煉化木火二屬,就隻差金土了。

    漓瀟欲言又止,見前麵那家夥明明走路走在辛苦支撐,還要強裝沒事兒人似的,漓瀟隻得快步走去,輕輕將其攙扶住。

    可還是忍不住說到“最早煉化水屬是對的,可……接下來不一定都能成功。木枝我與姐姐要了不止一根,可火屬性,就那一個。萬一要是煉化不成,是不是又要耽誤好些年?”

    劉清笑道“這誰知道,盡力而為就行了。”

    或許是怕漓瀟擔心,劉清便說道“漳曲園有一火屬性異寶,我與那漳曲園有個十年之約,若是做得到,他山門之火,任我取。”

    可漓瀟還是皺著眉頭,劉清便轉移話題道“我打算去過俱蘆洲之後轉去牛賀洲,去一趟大雷音寺。而且那邊好一個妖修宗門,我得去走一趟。”

    這人世間,唯有牛賀洲有那妖修立宗門,釋教之包羅萬象,的確不是作偽。

    漓瀟點點頭,“出了金霞洞天,你可以去一趟潯州林氏,然後乘坐渡船去往俱蘆洲,我沒法子陪著你。前不久山中有一場議事,我沒參加,可天底下的古老宗門,有一半都來了。”

    劉清忽然說道“放鬆心神,我帶你去瞧瞧一個人。”

    本命劍祭出,兩人瞬間到了那片白茫茫之中。

    那個中年人依舊盤腿屍坐。

    劉清淡然開口“醒來。”

    那中年人這才睜開眼睛,緩緩抬頭。

    漓瀟沉聲道“這鬼道人怎麽在這兒?”

    劉清笑道“不算鬼道人,隻能算是他的其中之一。”

    劉清家鄉拿出蒲圪洞,應當是與贍部洲那座天壽山差別不大的古老祭地,先前夢中那位,定然是高座之上看不清容貌的石像。而這鬼道人,得了成州蒲圪洞裏頭兒的雷屬寶物,連一道分魂都已經到了合道,不知其三魂合一,究竟有多嚇人。還是說這鬼道人,尚未躋身渡劫,隻是三道分魂都到了合道境界,合三條大道,一舉渡劫?

    劉清笑著說道“晴雨一脈的孟晚山,算是師伯的道統傳人。在江城時,我曾在他本命神通之中,借了師傅道法,與春熙聯手斬了兩尊合道。我估計這家夥當時就想蹦出來,可又怕我隨時能借來道法,所以沒出手。等我到了鬥寒洲,他才找機會出手的。”

    漓瀟點點頭,冷眼看向那鬼道人的其中之一,沉聲道“為何非要殺他?”

    中年人笑了笑,搖頭道“人世間總算趨於穩定,為何要憑空生出一個變數?萬年前有個張木流,如今又要多出你個劉清?”

    劉清笑著搖頭,“那為何,本體不趕盡殺絕?”

    中年人淡然道“三人各有所思,可歸根結底,是為人間大道。”

    劉清無奈搖頭,“那你就先這樣待著吧。”

    隨手一揮,這人又作屍坐狀。

    漓瀟這才打量了一番這處天地,半晌後才詢問道“這是天地雛形?是不是日後你這柄本命劍想要提高品秩,就得衍化天地?從開天辟地到衍化日月山河?”

    劉清點了點頭,忽然問了句“瀟瀟,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是一個天下?”

    漓瀟點點頭,“想過,很小就想過。”

    我們身處與這天下,可天下之外,又有什麽?現在知道了,有那八荒,可八荒之外呢?

    兩人退出劍術神通之中,劉清小口灌了一口酒,笑著說道“鬥寒洲都是大雪連天了,這棲霞洲依舊是酷暑時節,不曉得這金霞洞天,有無賣綠豆湯的?”

    漓瀟冷笑道“賣可以,我可以幫著吆喝,要扛你自個兒扛。”

    小樣兒,這點兒心思我還不知道?死劉清,不著調兒的時候就是這樣,氣的人牙床打顫。

    要是沒猜錯,劉清手中的乾坤玉中,五花八門的衣裳多的是。

    早先漓瀟還沒有發現這家夥這樣呢,直到那次去酆都羅山,看那賣菜女鬼時,漓瀟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每次說去買衣裳,這家夥總是五花八門挑著買,不就是相看我穿嗎?

    “說,都拿著什麽不正經衣裳?”

    劉清撓撓頭,訕笑道“也沒有,就帶了一身幾身素衣,類似於廚娘貨郎那種。”

    漓瀟氣笑道“劉大公子又在哪兒瞧見小廚娘了?來來來,拿出來我穿出去走幾圈兒。”

    某人臊眉搭眼,低聲道“那不行,這隻能在家裏穿。”

    結果倆人在路上買了一架驢車,劉清坐在前邊兒趕著驢車,漓瀟一身樸素衣裳,坐在車上,兩人就這麽往西邊兒趕路。

    約莫一月時間,冬月前後,劉清修為未曾恢複,可好歹能使上一把子氣力了。

    今個兒要過一處小城,漓瀟居然提議,進城前在鄉野村子買些瓜果蔬菜,一大清早便進城,去賣菜。

    劉清詫異之時,漓瀟撇嘴道“你得給我買些紙本,要熟宣。到時候某人賣菜,我畫某人。”

    劉清猛地想起,丈母娘精通琴藝,瀟瀟也學了不少,可瀟瀟的確更喜歡畫道。

    想著想著,劉清有些自責,怎的這麽久了,自個兒就盡想著瀟瀟劍道天賦嚇人,總想著怎麽幫她修行,而沒有問問她到底喜歡什麽呢?

    被身後絕美女子拍了拍肩頭,“想什麽呢?我喜歡歸喜歡,也得有時間不是嗎?”

    離那隆裕縣還有十幾裏地,這天黃昏,兩人趕著牛車去了一處村子,此地果農菜農極多,進貨估摸著便宜些。

    這處村子在北側半山腰,要上去也就一條天然石頭所搭建的石階,倒是不太遠,石階之上,十丈而已。

    挑挑撿撿又來回搬東西,兩個時辰才裝了滿滿一車蔬果,兩人又沒地方住,隻得往前走,先去城門口,等明日開城門了,便進城擺攤兒就是了。

    日子難過,劉清二人不過是閑來無事,西行路上解悶兒罷了。

    而一旁不遠處,大批的牛車驢車,甚至隻考人拉著的車,滿滿當當擠在城門外邊兒。

    漓瀟輕聲道“是不是再如何富有的國度,都會有窮人?”

    劉清點點頭,“這是沒辦法的事兒。”

    夜裏也是酷熱難耐,好在一旁有一條河,不多時間便會刮來一股子涼風,倒是能略微涼快些。

    賣什麽的都有,賣瓜果蔬菜的、賣自家做的涼粉,陶瓦罐兒,竹筐什麽的,好幾十號人擠在這兒。

    劉清與漓瀟是修士,一夜不眠不算什麽,可一旁那些個人,就不一樣了。

    想睡又不敢睡,車上拉的,極可能是一家人未來日子的飯轍兒,哪怕小蔥給人偷去一根兒,都是極其不劃算的。

    好歹撐到了寅中,城門大開,一眾人爭先恐後往城裏擠去,可那守城兵卒,卻是兩杆長槍橫在城門洞,進城者無那一枚刀幣就要原路回。

    劉清與漓瀟拉著車到了一側,就靜靜瞧著那些個人,一分錢都沒掙到,就先交出去了一枚刀幣。

    漓瀟傳音道“可真黑,一枚刀幣能買兩斤小米呢,夠一家三口吃好幾天了。”

    劉清輕聲道“他們已經習慣了。”

    兩人隻好也交了一枚大錢,可進門時,那守城兵卒不管好自個兒眼睛,劉清還沒有出手,漓瀟便皺起眉頭施展術法,幫著這幾人做了一場白日夢。

    估計這幾人,打死都不敢再私征城門稅了。

    劉清好奇問道“給他們看了什麽?”

    漓瀟笑道“給他們瞧了瞧餓殍遍野,詐屍進門,要討個公道。”

    人怕鬼,怕的是心中鬼。不過多半凡人見不著心中鬼,漓瀟隻不過幫他們見了見罷了。

    進城之後,跟著這些個人擺攤兒,一條內城小河,兩側都是擺攤兒的。

    劉清與漓瀟挑了一處不起眼的位置,某人笑嘻嘻說道“熟宣就可以是吧?那筆跟顏料呢?”

    漓瀟揚起頭,“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某人撒丫子便跑了,進城時已經注意到一處賣這些玩意兒的書肆,大多書肆,筆墨紙硯倒是有,就是顏料不好弄。

    大多畫師,那些顏料都是自個兒研磨,且都是價格不菲的寶石。

    約莫一刻鍾而已,劉清便跑了回來,隻是老遠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

    河岸那邊兒,已經聚起了一大堆人。

    劉清遞過去紙筆,輕聲道“咋回事?”

    漓瀟沉聲道“那邊兒有個老人家,說是好幾天掙得三十錢,給人偷走了。”

    此刻才卯初而已,怎的就會給人偷了?

    漓瀟輕聲道“方才忙著賣菜,沒留意附近動靜。”

    隻聽得河對麵那老者哭的撕心裂肺,劉清打眼看去,那足有古稀之年的老人,不住的以拳頭擊打地麵,也沒罵人,就隻是哭嚎道“我這是給孫子的救命錢啊!”

    行人圍堵,也不過是看個熱鬧,不多時幾乎已經散盡。

    劉清以心聲說道“瞧瞧,那邊兒有個人,應該是個練過拳腳,他在哪兒躊躇半天了。”

    漓瀟看過去,果然,是一個三十歲上下魁梧漢子,此刻看著那哭嚎老人,手裏緊緊攥著一隻布袋子。

    劉清搖頭道“布袋子也就三十二枚錢,他要是給了出去,自個兒就隻剩下兩枚了。”

    結果劉清話音剛落,那漢子便從布袋子裏取出兩枚錢,然後小步走過去,蹲在老人那邊兒,輕聲道“老爺子,哭歸哭,生意不做了?”

    老人隻好抹了眼淚,但還是有些哽咽,“做,做的,你要個啥?”

    漢子借著看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布袋子塞進老漢手中,然後輕聲道“救急去吧,別聲張,萬一把賊人又召來了呢?”

    說罷便揀起地上一個小竹簍子,起身就走了。空留一個老人怔怔望向他的背影。

    劉清轉過頭,笑問道“賺了多少錢了?”

    漓瀟歎氣道“果然生意不好做。”

    劉清笑道“那你先看著,我跟去瞧瞧。”

    跟著那漢子出了城,在城外一裏地,幾處散戶居住地,劉清見那男子停下腳步,麵色淒苦至極。隻見那漢子使勁兒拍了拍自己臉頰,開始挨家挨戶敲門。可這幾戶人家差不多都敲完了,隻在最後一家出來時,拎了一小袋子麵。

    那漢子苦笑著繼續往前,大概又走了二裏地,到了一處茅草院子,院子是用籬笆圍著,一看就知道,這戶人家,生活拮據。

    又使勁兒拍了拍臉頰,這漢子推開籬笆門,大步走進去,有聲無力的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屋門吱呀一聲打開,有個年輕婦人快步跑出來,見漢子手中提著一小袋麵粉,立馬喜笑顏開,“弄到錢了?”

    可漢子沉默起來,緩緩低下了頭。

    年輕婦人的目光,由驚喜變作失望,一粒粒淚水不住的滑落。

    “沒弄到錢,你買麵做什麽?你閨女都要死了,你還有心思吃飯?”

    說著逐漸嘶吼起來,“你怎麽不去偷?你怎麽不去搶?隻要治好了你閨女,你死了,我給你陪葬就好了!你怕什麽?”

    漢子手臂顫抖,一把推開婦人,顫聲道“瘋婆娘,我他娘的偷誰搶誰去?我今天偷了,偷了一個賣竹筐的老頭子,可他那點兒錢,也是給自家孫子治病的,我不還給他,他的孫子就要死。我拿我一條賤命去換女兒的命,無所謂。可我怎麽拿別人家孩子的命,去換我家孩子的命?”

    劉清被青白馱著,貼著匿蹤符就懸浮在院子上空。

    其實早有猜測,是這漢子偷了那老人的錢,臨走時,過意不去,又還回去了。

    這樣的人,除非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兒,若不然不會如此行事。沒良知的人,即便是因為迫不得已才去偷錢,也斷然不會還回去。

    劉清拍了拍青白,瞬間便到了屋裏,果然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躺在床上,麵色痛苦,咳嗽不停。

    外麵夫婦倆人不再爭吵,年輕婦人隻是低聲說了句“你學那拳腳功夫有什麽用?賺不到一分錢,連你閨女的命都救不了。”

    劉清撤掉匿蹤符,小丫頭當即滿麵驚疑。

    劉清趕忙豎起手指頭做噤聲狀,見小丫頭點了點頭,劉清才輕聲道“難受嗎?”

    小丫頭點點頭,卻擠出個笑臉,輕聲道“你是神仙老爺嗎?”

    劉清點點頭,“算是吧。”

    那小丫頭咧出個燦爛笑臉,輕聲道“那神仙老爺能不能救救我,我不想死,也不想聽我爹娘吵架。”

    劉清又點了點頭,輕聲道“手給我,我先瞧瞧再說。”

    小丫頭乖巧至極,當即伸出來手掌。

    大致看了看,肺癰,對修士來說,不是什麽大病,可放在凡人身上,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丟命的。

    劉清低聲道“瀟瀟,你先過來。”

    一道漣漪掠過,漓瀟瞬身而來。

    劉清輕聲道“幫著梳理一下,肺癰,清了火毒就沒事兒了。”

    漓瀟點點頭,手中凝練出一粒清澈水珠,並指將其直想小丫頭身體。隨後一股子涓涓細流從小丫頭身上流淌過去,漓瀟收回手指,咧嘴笑的“好了。”

    小丫頭果真氣喘也好咳嗽也罷,都停了。

    劉清看了看漓瀟,後者立即會意,輕聲道“不用,我方才連同驢車與剩下的菜果,都給了那老人家,還給了一粒藥丸。那個孩子體虛,先天元氣不足,我給了一粒小還丹,吃了就好了。”

    兩人之間,幾乎不用多說什麽,一個眼神便足矣。

    劉清點點頭,對著那小丫頭說道“記得告訴你爹,可不是什麽善心感動神仙,要是他沒還回去那三十枚錢,他的女兒可能真就沒了。”

    小丫頭乖巧點頭,輕聲道“謝謝神仙哥哥姐姐。”

    漓瀟學著紫珠的笑容,俏皮一笑,拉著劉清就此消失。

    小丫頭下了床,輕輕推開門戶,院子裏相對無言的一對夫婦,立馬轉頭,睜大了眼睛。

    “妮兒?你這麽下床了?”

    “妮兒,你放心,娘親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有事兒的。”

    小丫頭咧嘴一笑“爹爹,娘親,剛才來了一對兒神仙眷侶,把我治好了。”

    年輕婦人猛地抱住漢子,拳頭不斷錘著漢子胸口。

    他們都以為,自家孩子是回光返照呢。

    結果小丫頭蹦蹦跳跳過去,抱住爹娘,輕聲道“我說真的,那個神仙哥哥還說了,若是爹爹沒還回去三十錢,可能我就會死了。”

    ……

    日落西山,有個古稀之年的老者,弓著腰,牽著驢車,車上還剩下許多蔬果。

    老人從袖口取出一粒藥丸子,笑著搖了搖頭。

    有個灰衣中年人瞬身而來,笑著問道“怎麽樣?人還不錯吧?”

    老人吃下那枚藥丸子,如同吃糖豆一般。

    “隻能說他們救了自個兒一命。”

    魚沾霖疑惑道“為何?”

    老人隨意從車上取出一枚林檎果,咬了一口,笑著說道“若是他不問青紅皂白就去救那人子女,我留他何用?若是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就隻管那女孩不管我孫子,那不是本末倒置?還好那小妮子‘多此一舉’,若不然,兩人都會死。”

    魚沾霖哈哈大笑,輕聲道“所以,你覺得還好?”

    老人淡然道“我覺得人能如此,極好了。”

    魚沾霖神色古怪,低聲道“那個啥,這是張木流的閨女跟關門弟子,還是女婿。”

    老人皺起眉頭,魚沾霖笑著說道“不告訴你,就不帶什麽動機了,如此你隻看人性,能入眼否?”

    老人揮手就是一巴掌,“癟犢子玩意兒,滾邊兒上去。”

    他娘的,早知道是那小子的後輩,不一人賞兩腳,對不住我在豫章挨的那一巴掌。

    ……

    一抹殘陽掠過,清漓山上,迎來了第一場雪。

    山外看去,茶山梨山依舊分明,可事實上兩座山早已合並,以至於整座山頭兒,在大陣之內看去,山巔白雪皚皚。

    袁縣令停靈近兩月,已經年近而立的兒子,跋涉數千裏,終於趕在靈前盡孝。

    袁明書就埋葬在霧江之畔,下葬之日,滿城百姓盡數相送。

    袁老爺的兒子,改了娘姓,叫明澈,其實官兒做的比自家老爹要大了,一郡之守了。隻不過鮮有人知罷了。

    河神廟裏,柳河與楊生木站在門口,袁明書就在前邊兒,看著許多年沒見的兒子,嘴唇微動,卻還是沒出聲。因為即便出聲,他也聽不到的。

    不多久,棺材已經放進墓穴,來送袁大人的百姓,每人一把土,都已經足夠堆起一座土山。

    明澈跪在墳前,輕聲道“爹,兒明白了,都明白了。”

    當爹的風評不好,不是官沒做好。

    隻有人魂留在人間的袁明書,猛地捂住額頭,這位老人,嗚咽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