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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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所有的情況都如自己所料,明蘭朝著小桃點了點頭。
小桃心領神會,當即就開始了下一步計劃。
很快,小桃就在“不經意間”安排了個丫頭去外麵打掃。
……
林棲閣院中,曾經的林棲閣一等丫鬟,而今的粗使丫頭露種正佝僂著腰劈柴,而看守的孫婆子則坐在廊下打盹。
隔牆外飄來句句帶著市井氣的閑磕牙聲,清晰得如同在露種耳邊。
那裏,一個小丫鬟,正一邊清掃著廊下的落葉,一邊和負責燒火的小丫頭“閑磕牙”,聲音不高不低,帶著市井的鮮活氣,恰好能讓隔著一道矮牆、正在牆根下收拾柴火的林棲閣“粗使丫頭”聽個真切。
“……哎,你聽說了沒?永昌伯爵府那位六公子,梁晗少爺,嘖嘖,可真是個大孝子呢!”
“哦?快說說!”
“我有個遠房表姐在玉清觀後廚幫工,她親眼所見!”
“每月逢五的日子,初五、十五、二十五,梁六公子必定雷打不動要去玉清觀上香聽經!刮風下雨都攔不住!”
“表姐說,瞧他跪在菩薩跟前那虔誠勁兒,一跪就是小半個時辰,紋絲不動!說是為家中父母長輩祈福增壽,心誠得很!連觀裏的老道長都誇他心性純孝,是難得的佳公子呢……”小丫鬟的聲音裏充滿了市井的讚歎和豔羨。
而這番看似不經意的“閑話”,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迅速蕩開漣漪。
起碼,對於某些有心人是這樣的。
“……梁六公子…玉清觀…逢五必去…心誠得很…老道長都誇是佳公子……”
露種劈柴的手猛地一頓,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她不敢抬頭,隻用眼角餘光死死記住那幾個字:玉清觀!逢五!梁晗!佳公子!
她強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驚呼,裝作繼續劈柴,耳朵卻豎得尖尖的,直到聽見廊下看守的孫婆子發出輕微的鼾聲,才借著收拾散落柴禾的時機,飛快地撿起一小塊從灶膛邊蹭到的炭灰,裹在撕下的一角廢紙上,趁著無人注意的瞬間,從墨蘭囚室窗欞那細微的縫隙裏塞了進去。
露種原本是一等丫鬟,現如今卻成了府裏的粗使丫頭,這一落差讓她心生不甘。
可是憑她自己的能力卻是沒有辦法改變,眼下,唯一能改變她命運的,就隻能是自家姑娘嫁了個好人家,而自己也能借此有個前程。
也正是因此,她才格外關注這些。
囚室內,墨蘭如獲至寶。炭灰紙上,露種歪歪扭扭寫著:“梁晗,玉清觀,逢五,孝子,佳公子。”
玉清觀!梁晗!
墨蘭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
這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狂喜之下,是更深的怨毒與“冤屈”,她死死攥緊紙片,指節發白,幾乎捏碎!
“小娘…小娘定是被她們害的!是王若弗!是盛明蘭!她們設局構陷,奪我一切!我要出去!我要抓住梁晗!我要為小娘討回公道!更要讓她們萬劫不複!”
這自欺的“冤屈”,如同滾油澆在她心頭不甘的毒焰上,燒得她理智全無。
“信,必須要送出去!”
墨蘭急的眼珠子都有些泛紅了。
她想了想,當即撕下貼身素白中衣內襯,咬破指尖,以血為墨,字字如泣如訴:“梁郎台鑒:暌違日久,思君如狂。妾身遭逢巨變,身陷囹圄,日夜泣血……”
“生母林氏,蒙受奇冤,身陷囹圄,鐵鏈加身,奄奄待斃……奸人構陷,天地同悲!妾身恨不能以身代之,為母昭雪!”
“妾身幽禁此間,如籠雀待斃,食粗糲,衣敝履,下賤仆役肆意踐踏……唯念梁郎當日青眼,如暗夜明燈,妾身方存殘喘之念……”
“憶昔春日宴,梁郎風姿,令妾心折,魂夢相縈……今身陷絕境,前路盡絕,唯梁郎乃妾身唯一可托付終身之良人,唯一可攀之生天!”
“然父意如鐵,家門似海。妾身思之,若梁郎尚念舊情,憐妾孤苦無依,信妾母冤深似海……盼能與郎君於本月十五日玉清觀後山僻靜處,一訴衷腸,泣血陳冤!”
“若蒙不棄,肯施援手,救妾身與生母於水火,妾身……餘生願侍奉君前,結草銜環以報!”
血書即成,字字猩紅,觸目驚心。
墨蘭視之若救命符咒,喚來送水的露種,隔著狹窄的門縫,墨蘭壓低聲音,眼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露種!把這個,想盡一切辦法,送到小娘手裏!隻有小娘能救我們!快!”
她將那卷得細如小指、用撕下的布條緊緊纏好的血書布條塞了出去。
露種心頭劇震,但看著姑娘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她重重點頭,將血書死死攥在手心。
她找到那個曾被林噙霜重金收買過、負責給柴房送餿水的啞婆子,用墨蘭最後一點體己——一顆小小的銀裸子,連比帶劃,許諾事成還有重謝,終於讓啞婆子點頭。
啞婆子將蠟丸藏進餿水桶底厚厚的汙垢裏,帶入了柴房。
……
陰冷惡臭的柴房內。
啞婆子照常將餿水桶放下,眼神閃爍地瞥了林噙霜一眼。
林噙霜渾濁的眼睛驟然亮起,如同餓狼,待啞婆子退出去,她不顧一切地撲向桶底,摸索到那顆蠟丸,用凍裂的手指甲拚命摳開蠟封。
昏暗的光線下,她貪婪地讀著女兒以血寫就的字句。
女兒的字字血淚,尤其是那“蒙受奇冤”、“奸人構陷”的字眼,如同烈火烹油,將她心中那點殘存的怨毒與不甘徹底點燃,燒成一片病態的狂喜和扭曲的算計!
“好!好!好女兒!不愧是我的種!就該這樣!示弱!訴冤!把他的憐惜心疼都勾出來!見了麵……憑我兒的手段顏色……不怕他梁晗不神魂顛倒!”
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瘮人低笑,如同夜梟啼鳴。
隨即,她眼中凶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再次狠狠咬破早已凍傷的手指,用盡殘存的力氣,在血書布條的背麵空白處,歪歪扭扭地添上幾個同樣猩紅的血字:“張頭!玉清觀後山攬月亭!十五未時!助墨蘭出府!事成,重金,脫籍!”
這張頭,是她早年埋得最深的一枚暗棋——外院負責采買蔬果的老仆。
此人曾犯下足以杖斃的大錯,是林噙霜暗中救下並替他抹得幹幹淨淨,連盛紘都毫不知情。
此人一直是她手中最忠心也最隱秘的刀。
林噙霜深知時機稍縱即逝。
她猛地用鐵鏈瘋狂撞擊身後的石柱,發出震耳欲聾的“哐當”巨響,同時淒厲地嘶嚎起來,狀若瘋癲:“盛紘!你好狠的心啊!要餓死我!凍死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老天爺開開眼啊……”
看守的婆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哭嚎驚動,罵罵咧咧地開門查看。
就在門開、眾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林噙霜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重新封好的蠟丸塞進一個早已發黴發硬的窩頭裏,朝著門外陰影處猛地一扔!
窩頭滾落在柴房外不遠處的牆角陰影裏。
早已被林噙霜的哭嚎驚動、悄然埋伏在附近雜物堆後的老張頭,如同鬼魅般無聲躥出,飛快撿起那個沾滿灰土的窩頭,塞進懷裏,身形一晃,便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後巷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