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1: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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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錫蒂雙眼裏布滿血絲,無邊無際的黑色,壓得她喘不過氣起來。

    北山聯盟在數萬頭狩墮包圍的荒原裏逃竄,整整兩天,數不清的同胞被怪物吞吃進去,最開始是被尖叫和哀嚎聲折磨得魂不守舍。

    伏地毒蜥把落單奔跑的士兵碾成了碎片。

    錫蒂曾經和戰旌們奮起反抗過,憑借著驚人的戰鬥力搶回了幾百號步兵,但也損失了部分坐騎和搬運物資的駝獸。

    傷員和步兵們有了覺悟,開始不顧勸阻地暴起搏殺。

    北山聯盟被那些英勇就義的靈魂震撼到了,大家也開始做出決斷,狩墮數量根本沒有減少,最終借著短暫拖延的機會渡過了隘口,成功進入下一輪追逐。

    頭頂的生命法器也牢牢地跟隨著他們。

    兩天時間裏不管是清晨飛行俯衝的怪鳥,還是黃昏時暴起封路的蠻荒巨獸,亦或是不辨方向時突然衝過來的畸形怪物……

    它始終靜靜地懸掛在眾人頭頂上,像是俯瞰生靈的眼睛,用一種殘忍到極致的冷酷,去看著更多北境部落的族人死亡。

    兩天裏舟車勞頓,精疲力竭。

    “這顆催命的東西好像比前兩天暗淡了,是麽?”

    錫蒂開口說話時幹裂的嘴唇崩出鮮血,而她滿臉都沾染了泥汙,還有血痂以及其他髒器碎片,這些都是兩天來不眠不休征戰的痕跡。

    休姆和托彌歐的部隊綴在後麵,剛才斥候來報,半天內又死了兩百多人。

    “在它失去誘餌作用之前,我們就會被活活拖死。”烏森布也在觀察那枚法器,並且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們大概還剩不到一千人,兵分兩路吧。”

    北境部落常年麵臨著生存考驗,誰都聽聞甚至經曆過那種覺悟的瞬間。

    錫蒂和周圍人都漸漸放慢了速度。

    噗通,噗通。

    有好幾個騎手都栽倒下來,似乎陷入了昏迷,去攙扶的人也緩了很久才勉強走到地上。

    戰馬和野獸已經被榨幹了最後的體力,大家都知道這次休息意味著分別,隻有犧牲,才有可能讓更多人生存下去。

    錫蒂發現自己的手跟韁繩纏繞在了一起。

    她也差點昏厥,靠意誌強撐,將手掌拿出來的時候上麵的傷口也崩開了,可比起切實的疼痛,或許還是絕望和無力感更加傷人一些。

    她透過滾滾白煙,看見生命法器凝縮成了核。

    這種畫麵是今天才能夠看見的,之前都被蓬勃的外溢力量所掩蓋,沒有辦法看清它真實的大小。

    錫蒂和副官們都將破碎的盔甲丟掉,大口喘息的同時給旁邊人分取最後的食物和水。

    她們呼吸的時候覺得肺部被煙灰紮得千瘡百孔,疼痛難忍,皮膚皸裂,傷口燥熱,而那個法器散發出來的光芒會讓坐騎承受更大的痛苦,不辨晝夜,精力憔悴。

    梅蘇特走過來,看見錫蒂的刀尾貓側躺在石頭下麵,而她則雙目無神地盯著自己的手。“戰旌,風岩部落的領袖叫你……”

    “嗯,哦。”

    錫蒂把傷口按在膝蓋上,撐著折鐮站起來。

    若爾丹布率領的風岩部落損失慘重,他們的部分族人留在了紅楓高地的穹頂內,跟剩下的北山聯盟成員呆在一起。

    錫蒂走近時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兩具屍體。

    托彌歐和休姆等人已經組織起自己的部族,開始按照自願原則分成兩撥,但老人和負傷的騎手都沉默且堅定地走到了同一個隊伍裏。

    隊伍必須分開走,吸引掉生命法器,才有機會挽救剩下的人。

    錫蒂看著遠方峽穀正在迫近的黑暗,便知道前去戰鬥的士兵們應該也全軍覆沒了,隊伍每次停留甚至呼吸都是需要死亡去支撐的。

    絕望籠罩著人民。

    錫蒂穿過人群時開始變得恍惚,長時間高壓令她有些脫力,水是喝過的,手裏的食物吃了幾口,疲憊的髒器似乎有些無法消化。

    她聽見有人靠著坐騎的屍體在哭。

    那個男孩的騾子已經累到斷氣,他身上的鎧甲也充滿破損。

    “拿去。”

    錫蒂把手裏的東西遞到對方臉上。

    她才看清,自己咀嚼了半天的物件是一塊在紅楓高地采買的甜糕,很好吃的冬季補給品。

    羽之眷顧者,西昂,風岩部落斥候。

    錫蒂在茫茫人群中尋找若爾丹布的旌旗,發現西昂站在那裏,嘴裏叼著草根,目光失神地盯著足下皸裂的土地。

    她靠近對方時聽見了呢喃。

    “我該怎麽跟易羅娜轉述……她母親在抗擊狩墮的戰場上犧牲……”

    西昂眼裏同樣布滿血絲。

    他愣了片刻,看看錫蒂,又轉過去繼續發呆,嘴裏說道。“如果我還能夠活著回去的話,嗬嗬,或許我也不該活下來,易羅娜,抱歉……”

    錫蒂沒有打擾,繞過巨大駝獸組成的圍擋,來到鋪著毯子充滿魔藥餘味的空間裏。

    若爾丹布年齡偏大,隨隊征戰至此已經油盡燈枯。

    錫蒂坐在旁邊,靠著緩慢呼吸的巨獸,仿佛能夠隔絕外麵的地獄,昂著頭說“我很遺憾,你們部落明明有潛力,卻因為選擇了我,落到這個下場。”

    “咳,咳咳。”

    若爾丹布戰旌強撐著坐起來,身上是更換過的衣服——巫鴉靈羽文化中,隻有即將死去的尊貴領導者才會穿上這種花紋和色彩的服飾。

    “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了,但這不怪你。”

    她用幹枯但是溫暖的指頭握住了錫蒂的手,目光慈祥“我們隻在選擇同伴時小心翼翼,絕不會在困難時多嘴責備他們,你很優秀,能堪重任。”

    錫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若爾丹布能在這位年輕姑娘身上看見肯恩的影子,但在模仿之下,還有更深的寶藏,是她那顆本就純粹且善良的心。

    她將最終遺物取出來,打開蓋子,隨軍攜帶的最後一枚啟蒙之果。

    錫蒂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是風岩部落獲取力量的根源,也是她們最寶貴的財富。“你想要讓我把它交給誰?說實話,我沒有把握活下來,沒辦法將它帶到紅楓高地。”

    若爾丹布搖搖頭。

    她將錫蒂的手放在蓋子上,溫柔地安撫她,輕聲說

    “我,還有外麵的人,直到現在都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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