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9: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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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維達的雙拳再次變成黑金色,緊盯著鹿靈,同時將肯恩置於視線的餘光中。

    她說“從紅楓高地開始,我們沒有誕生過任何友誼,坦誠相見對你我而言都太危險了,或許現在就滾蛋對你和你的南疆走狗們來說會更合適。”

    “這婆娘的嘴巴就是這樣。”

    巴尼出現在兩人中間,“但她說得對,&nbp;&nbp;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肯恩·布維爾,鹿靈的怨恨是我們兩個招來的,我們也不打算逃避責難,你還是離開吧。”

    肯恩沒有急著說話,估算荒原上【怨恨鹿魂】的數量。

    鹿靈希波的鋼鐵鐮刀眨眼間就來到了卡維達麵前,砍在堅硬的臂膀上,竟然爆發出金屬般的響聲。

    岩拳部落的短跑獸踉蹌地側滑兩步,&nbp;&nbp;再次站定,發出粗喘。

    “給我滾蛋,老怪物!”

    卡維達攥著拳頭把鐮刀甩開,刃口從她的肘部蹭過整個前臂,最後被惡狠狠地推走,緊接著從反方向又迅速地砍過另一把利器。

    她同樣舉起手臂格擋,怒目圓瞪,揮舞著堅硬的拳頭直接打在刀刃上。

    岩拳部落世代繼承的力量來自於帕洛圖斯比的大地,是無數年魔法的積累,其堅硬的程度顯然超出了鹿靈的預料。

    鋼鐵巨鐮從四麵八方砍過來,無數隻胳膊在迷霧中揮舞甩動。

    陳舊寬敞的鬥篷在森林前的土地上飄搖,可怕的身高伴隨著同樣誇張的武器給人以壓迫感,或許是鹿靈在荒原中的地位過高,很多牲性氏族的前輩們都沒有想要馳援的意思。

    烏森布和其他戰旌主要是抵禦【怨恨鹿魂】的進攻。

    荒原被“怨恨”和“求生欲”充斥著,靈魂在血肉、毛皮、鋼鐵組成的混亂風暴中肆虐,&nbp;&nbp;可怕的怪物雖然沒有亡靈潮那麽嗜血……

    但它們都帶著純粹的恨意,是對於人類的憤恨。

    肯恩擁有【備注】也擁有【狼之靈】,&nbp;&nbp;所以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被釋放在這片大地上的痛苦,&nbp;&nbp;那種化作冤魂從傳說故事中爬出來的滋味,深深震撼著大地。

    消融的冰雪留下了泥濘濕潤的戰場,白霧當中流淌著燥熱和不安。

    【怨恨鹿魂】就穿梭在這若隱若現的海洋裏。

    它們雙眼通紅,手持利器,鹿頭和人類軀體的結合部位滲出血,瘋狂的揮砍和毫無邏輯地捅刺把一群人打得暈頭轉向。

    巴尼用鞭子和怒吼穩住了自己的重甲軍團,勉強組織起一道防線。

    她咬牙切齒,召喚出岩石將一片怪物砸趴在地麵上,片刻之後,還是會有蟲子般的窸窣聲從掩埋的位置傳出來。

    鹿角和血液從縫隙裏向外流淌,怪物的殘骸會挖開泥土,伸出自己的殘肢。

    巴尼相信自己的重甲軍團無所畏懼,可是她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堅強。

    她麾下的部落步戰兵有些事態,而性格較為軟弱的腳夫幹脆發出了驚叫聲,有些家夥手上攻擊的動作不停,可嘴裏卻忍不住喃喃自語……

    與冤魂怪物作戰的心理壓力還是太大了。

    軍隊當中不乏勇敢者,認為這跟亡靈潮沒有區別,但狩墮會釋放出“暴戾”的氣息,而此時周圍的空氣裏彌漫著“怨恨”和“恐懼”。

    巴尼頓感不妙。

    她跟卡維達的區別在於,&nbp;&nbp;更能夠審時度勢,很快就覺察出問題的根源出自於那頭失控的怪物,隻有將它打倒,才能夠解決目前的僵局。

    滋啦——

    鮮血濺到巴尼的臉上。

    森林中跑出來的【怨恨鹿魂】不計其數,竟然突破到了身旁,把她的族人斬殺在自己麵前,憤怒瞬間就淹沒了她的內心。

    巴尼雙拳緊握,岩化後的漆黑手臂上浮現出發光的圖騰。

    數百顆大大小小的石頭凝聚在上空,隨著嘶吼,開始加速朝著下麵墜落,每一顆都威力不凡,把自己周圍的怪物砸得七零八落。

    強大的魔法給戰士們注入了勇氣。

    巴尼把手揮平,讓後麵的石頭向東西兩側分散,那裏有慘叫聲和數不盡的怪物。

    她很清楚自己的手段隻能暫緩危機,森林中隻有霧氣和不詳的氣息,歸根結底還是要把鹿化作的怪物給幹掉。

    “兩千。”

    肯恩再次詭異地出現在她身側,並且冷不防報出這樣的一個數字。

    巴尼皺起眉頭,等候下文。

    隻聽他轉過來說“如果我現在就離開,今天這銅骨冬鬆的密林前方最起碼要埋葬兩千人,當然……這裏聚集的人類有好幾萬,或許損失不算慘重。”

    她能夠聽得出年輕人話語中的反諷。

    作為剛剛率領部落闖過亡靈潮的戰旌,她是一條人命都不想往裏麵搭,所以才助長卡維達凶殘的占領方式,隻是想要用恐嚇和威逼利誘來避免更多的戰鬥。

    滋,砰。

    隨著令人耳膜生疼的尖銳異響,卡維達飛出了十幾步遠,滾落到了兩個人附近。

    她胳膊上的岩層透著黑紅,臉上和身上都有斑駁的血跡,肚子側麵的盔甲和內側皮革都被切開,似乎受到了些輕微的劃傷。

    淒厲的慘叫聲緊跟著傳來。

    鹿靈的身形堪比兩座帶有防風層的帳篷,而卡維達的短跑獸兩個呼吸間就被砍成了肉塊,鋼鐵巨鐮從屍體中拔走,帶出了零星的土塊。

    它向前移動,寬敞的鬥篷下沒有雙腳,更加濕潤濃重的白霧從骷髏鹿頭的孔洞中噴出。

    五六根手臂張牙舞爪地飄蕩,沒根刃尖都在滴血。

    肯恩很好奇

    象征仁慈和豐饒的希波許諾了他獎賞,如果此時聯合兩位神啟戰旌擊敗了鹿靈的話,究竟會怎麽計算自己的功勞和過錯呢?

    肯恩握緊戰斧,寒意在凝結。“你們如果想要打尖霊冰灣的主意……”

    卡維達和巴尼警惕地盯著他,分散出部分注意力,用來提防他手中的武器。

    肯恩繼續說著“那就要做好敬畏自然的準備,你們是神啟,跟帕洛圖斯比息息相關,能夠感受到這片土地的豐饒和脆弱。”

    他接觸過牲性氏族,觸碰過兩種獸靈,也從烏森布和錫蒂那裏學到過很多東西。

    尖霊冰灣得到主要產出資源就是【巨獸】和【礦石】,而且傳統【獵季】是部落先輩們數百年摸索和實驗出來的經驗,所以適度擊殺是合理的。

    “鹿群是意外闖入這片土地的,你們最近這種屠殺式的捕獵手段會造成什麽後果……難道還需要我給你們仔細上課嗎?”

    肯恩盯著她倆,露出些許憤怒的表情。

    卡維達閉嘴咬牙,用舌頭試了試口腔裏的血點,而巴尼的懺悔同樣化作了嚴肅的表情。

    弗倫岡鐸宣布正式發動戰爭,從亡靈潮死裏逃生的經曆,還有對於未來的擔憂,對於部落發展的迷茫無助,令兩個北境深處的神啟做出了偏激的決定。

    巴尼聽見卡維達嘴裏傳出了輕聲的謾罵。

    但她的態度從來都是根據音量大小來判斷的,所以現在已經是岩拳部落戰旌最誠懇的狀態了。

    巴尼知道自己的“姐妹”不會服軟,話還是要自己來說,於是問肯恩

    “所以你想要我們怎麽做,難道贖罪的方式就是要讓我們用兩千條人命來換嗎?”

    ……

    讚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時候,她剛剛跑贏了一場沙暴。一開始痕跡很淡,當她從沙層深處舉起岩石時,隻感覺到一片潮濕的涼意。隨著她越來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處,一塊塊石頭上的水痕開始變成濕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讚比飛快地掠過沙漠,心中明白這些石塊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傾訴,但她沒有時間聆聽,以分辨那淚水究竟來自喜悅,或是憂傷。

    當巨大的太陽圓盤開始在她身上投下陰影時,翻起的濕潤土層已經變得水花淋漓,細小的河流從她踩著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讚比終於來到了城門前,她聽到岩床上奔騰的水聲震耳欲聾。黎明綠洲,生命之母,在黃沙下雄健地咆哮著。

    過去的幾百年裏,她的部落一直跟隨著季節性變化的水源而遷徙。所以,隻要循著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讚比沮喪的是,如今北境深處的水源僅剩下最為古老的一處。帝國都城的殘垣斷壁已經是人們避之不及的悲傷之地,就好像躲避著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間的獵食者。

    讚比勒住腳下的岩石,一個急停,險些讓她踉蹌摔倒。她飛快地把石頭摁進沙中掩藏起來。讚比四處觀察著——維考拉的那個女人說的沒錯,這裏已經不再是隻有鬼魂和沙土的遺忘廢墟了。城牆外臨時搭建的營地滿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來臨前的蟻丘。因為看不出這些人的身份,她決定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最好低調一些。

    看起來北境深處各個部落的人都來了,但是讚比仔細地打量著他們,卻沒有一個熟悉的麵孔。這些人各有目的,他們爭論著到底是該留在營地,還是進入舊城尋找庇護。有人擔心,既然這座城能夠升起,那也會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裏麵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則看著天邊風暴那不自然的閃光,認為城牆是更好的防禦,即使這些城牆已經在沙中掩埋了數個世紀。每個人都急匆匆地跑來跑去,稀裏糊塗地收拾著行李,臉上掛著憂慮,偶爾抬頭望望天色。讚比雖然早前就甩開了風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塵就會撞上這裏的城門。

    “趕快決定吧,”一個女人對她大喊,聲音幾乎要被攪動的綠洲和漸近的狂風蓋過去。“你要進城還是留在外麵,姑娘?”

    讚比轉過去,看到一張北境深處人的典型臉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讚比指著自己的短衣“他們是織匠。”

    “鷹父承諾會保護所有城裏的人。”婦人說。

    “鷹父?”

    婦人看著讚比疑惑的臉,微笑著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綠洲重新開始流淌。北境深處有希望了。”

    讚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來是真的。雖然他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入偉大都城的深處,但他們臉上的恐懼更多是來自詭異的風暴,而不是這座城市或是回歸的皇帝。

    婦人繼續道“今天早上這裏是有一群織匠。他們打算在城裏等待風暴過去。”她指著擠擠挨挨的人群,他們正推搡著湧進北境深處新生的心髒。“我們要快點兒了,他們要關門了。”

    讚比被婦人拉著擠向首都的一處城門,身後靠過來一群陌生人,他們在最後時刻放棄了硬扛風暴的想法。然而,還是有幾撮人聚在他們圍成圈的牲畜旁邊,打算在城外捱過風暴,這是北境深處的商隊常年習慣的做法。遠處,風暴的外緣劈過幾道古怪的閃電——北境深處的古老傳統恐怕頂不住這場災難。

    讚比和婦人被推擠著跨過了金色的門檻,意味著她們已經進入了真正的北境深處。沉重的巨門在她們身後緩緩合攏,發出一聲低沉的轟鳴。北境深處舊日的偉大榮光在她們眼前徐徐展開。人們緊挨著渾厚的城牆,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就好像他們感覺到,這些空蕩的街道隻屬於某個人。

    “我敢說你的族人就在城裏的某個角落。大多數人都會呆在城門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進城內。但願伱能找到他們吧。”婦人放開讚比的手,又笑了起來“予你水和陰涼,姐妹。”

    “予你水和陰涼。”讚比低聲回應,然後看著婦人消失在躁動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滿了生命的脈動氣息。戴著頭盔的守衛,身上披著金紅色的鬥篷,沉默地注視著北境深處的新來者。雖然眼下一切太平,讚比還是覺得這個地方有什麽不對勁。

    讚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牆上想要安慰自己,卻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從她手掌內傳來了岩石的搏動——痛。一陣沒來由的可怕疼痛吞沒了她。成千上萬的聲音被鐫刻在石頭內。他們的生命被生生斬斷,燒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裏,彌留之際的恐懼和痛苦在她的腦海裏尖叫。讚比把手抽離石牆,踉蹌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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