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風外無言愁萬疊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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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著張學究走出了小道,章心卷轉身朝張學究拱了拱手。

    “方才感謝學究出手相助,否則以在下這點卑微道行,恐怕是真的要被抹殺殆盡。”

    “言重了”

    張學究趕忙做了個回禮,隻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心翼翼了大半輩子,今日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已經是違背了聖賢行過的道路。

    自己這一條老命隻能徹底和天師府綁在一起,是一步險棋。

    “我隻是想知道吳天師所講新的修行之路真的可行嗎”

    事已至此,張學究仍是有些擔心。

    “您昨晚不是也試過了嗎?”

    章心卷倒是沒有直接回答張學究,反而是將話題拋回給了張學究。

    “想來多年未曾突破的瓶頸有了不小進展吧?”

    修行路上凡事皆是看一個機緣,有些人曆經了多少年的風雨滄桑,都未曾再有突破。

    隻是未曾遇上合適自己的機遇,這機遇想來是可遇不可求。

    便如張學究這般,草草到了三品一階的水平,往後卻是再難有進展。

    修行者如若發展到一定程度,便難以向上的時候,便會出現‘天人五衰’之境。

    所謂‘天人五衰’,分為‘大五衰’和‘小五衰’。

    修行者在修途殆盡、壽命終了的時候,自身衣服便會不留華貴,徒生汙穢髒垢。本是一頭華發,也會漸漸幹燥枯萎。

    腋下也是生出臭汗,不再潔淨。身體自發產生難聞的氣味,不再香潔。甚者,在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會心生不安煩躁。

    此便是‘大五衰’。

    而‘小五衰’則是修者會感到自身的五感不再像往常一般敏銳,且自身漸漸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對凡塵之間的妙欲之境升起了戀戀不舍之心。

    三毒熾火盈胸,變得比往常更容易暴躁易怒。

    原本的神通受到了阻礙,也無法像以往那般運用得得心應手。

    而如今張學究便是步入到了‘小五衰’的境地,這幾十年含辛茹苦的修行全然沒有令他得到進步,反而使自己更加心焦憂鬱。

    在自己一籌莫展的時候,便是吳道紫主動出現。

    給予了他一股看似汙濁的氣體,直接從灌入到了頭頂百穴當中。

    在那一個刹那,張學究隻覺得自己是浸泡在清涼的泉水裏,任由泉水滲透到自己皮膚的毛孔當中。

    整個身子骨輕盈了不少,淤積在胸口多年的沉悶在此刻徹底土崩瓦解。

    自氣海當中有靈氣源源不斷地奔湧而出,令張學究渾濁的雙眸綻出一瞬的清亮。

    仿若多年來凝滯不前的修行終於得到了一次提升,那瓶頸終於得到了突破。

    這便是吳道紫那天造訪他時候,所給予的饋贈。

    一個能夠讓他瞬間打算和天師府站到一邊的饋贈。

    隻要仍是存活在這天地之間,哪怕再有通天本事,也是畏懼壽限將至的那一天。

    既然畏死,自然求生。

    南都府監牢內。

    內中光線幽暗。

    許是才下過一場夜雨,空氣當中充斥著潮濕的腐臭,直令人感到胃裏翻江倒海。

    一處牢房,三麵都是由石塊堆砌而成的,其中夾雜著不知哪種牲口留下的糞便。

    其中一麵牆上麵留了碗大的一個口,造了個天窗。

    晨光從當中透過,落到一瘦弱的人影身上,細微光線中有微塵浮動。

    牢房之外,吳道紫坐在外麵,身後站著一人拿著柄扇子,替他扇去空氣當中的腐臭。

    望著牢房內的老婦,吳道紫眉頭緊蹙,朝身側的人問了一句。

    “陸犯,你確定那日被封印在夫子廟內的邪祟主動脫出,附身到這老婦身上嗎?”

    陸犯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扇子搖得更為起勁。

    “千真萬確,在下親自去了趟事發地點附近查探了一番,在那老婦身上有陰氣縈繞,氣息和夫子廟的十分相似。”

    老婦身子微微動了幾下,一陣天昏地暗,隻記得一堆穿著皂衣的官差徑直闖入了她的家門,二話不說便是將她給帶走。

    任憑她如何掙紮都無法脫去攥緊她雙臂的大手,倏然隻覺得後頸傳來一陣莫名的疼痛,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隻有片刻迷茫,全然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臭氣熏天的牢房裏麵。

    一時間,恐懼的情緒宛若潮水一般洶湧而至,老婦整個人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醒了?”

    老婦抬起了頭,才發現牢房坐著一人,身側也站著一個,像是隨侍。

    整個牢房裏,光線黯淡,絲毫看不清那人的麵目。

    隻是單一從他身穿的衣服來看,十分華貴,想來是個大人物。

    “大人!大人!民婦不知道所犯了什麽大罪,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

    那鏽跡斑斑的牢門外,那身影並未有因老婦這般淒慘模樣而有所動搖,隻是溫聲問了一句。

    “你應該是有個兒子在學府讀書吧?”

    老婦猛地抬頭,擦去了眼角了的淚光,不住地點頭。

    自己丈夫早逝,是自己將年幼的兒子拉扯長大,付出了不少心血,其中辛酸苦楚也不足向外人說道。

    在得知自己的孩子通過了府試,得以加入到學府當中念書的時候,老婦心中升起一陣喜悅。

    心裏非常清楚,但凡要是能夠從學府中讀出來,便是不用再跟著自己受苦。

    為了兒子的學費,老婦每日變得更加忙碌,盡量滿足他的需求。

    苦日子終於到頭了。

    老婦本以為這是流落在一片昏暗當中數十年,老天憐憫她們一家,所給予的饋贈。

    天不遂人願,陰晴變化不定。

    就在八天前,從學府那邊得來一條消息,自己的兒子死在了夫子廟。

    死因不明。

    那學官麵色冷漠地宣布過後,便轉身離開。

    徒留老婦一人在蕭索冷風愣怔半天,良久才反應過來。

    起先雙唇不自覺地發顫,而後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當中湧出,一股悲戚的情緒宛若泉水在胸口湧動。

    她不敢置信,自己那一向恭敬溫順的兒子竟然就這麽死在了享譽百年的學府裏。

    心中升起了一股荒謬的感覺,隻覺得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止不住的哭泣在寂靜的小巷內回蕩。

    “是民婦確實有一個兒子在學府隻是死了”

    談及自己的兒子,老婦心中既感到悲傷又夾雜著絲憤恨的情緒,隻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眼。

    抱著微弱的希望,老婦曾數次跑上學府想要回自己的兒子。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哪怕自己的兒子隻剩下一片灰,她也要帶回去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好生安葬起來。

    每次想闖入到學府裏麵,得來的卻是被轟出去的結果。

    心中自然是又恨又怕,可學府向來都是高高在上,自己一介螻蟻自是無法撼動。

    “從你的語氣當中,我聽出了一絲憤恨。實話實說,是否對學府這般霸道感到十分憤懣?”

    眼前之人語氣溫順,令老婦一瞬晃神,似是要敞開自己心扉一般要將自己的苦衷訴說給他。

    “是是!”

    聲音微微顫抖,老婦咬牙切齒地回應了兩個字。

    “我可以明確地告知你,你兒子的死便是學府一手造成的。雖說你我是初次見麵,但我願意給予你一個機會,一個報仇的機會。當然,這還是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報仇?”

    老婦咽了口唾沫,像是在一片晦暗當中終於攫取到了那一絲光明,生怕從自己指縫間偷偷溜走。

    “你你說!”

    瘋瘋癲癲地爬近了些,老婦語氣相當激動。

    “我給予你力量,一種能讓你複仇的力量。想想看,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腐儒們有將你兒子的命當過命嗎,如果當是命,你兒子怎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那些個腐儒又有把你當人看嗎,恐怕你去見他們,他們也隻是把你當成臭蟲一樣掃地出門吧?

    這麽一個被蠹蟲盤踞的學府,你認為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既然現下已經走到窮途,不如反抗試試,或許會有意外的結果,一個合乎心意的結果。”

    在這寂靜的一角,隻聽到老婦喘息聲越來越重。

    “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恐懼徹底排泄出來。我來這裏,是來幫你的。不用好奇我是什麽身份,其實你也心中有數,我自然是不會加害於你。正相反”

    “我是來助你脫得這片苦海,登上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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