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們不會插手精靈王國內部的事務。”

    當艾絲·艾恩的至高牧師與安朵斯的枯萎德魯伊一起提出某項建議的時候，最好不要急著拒絕。任何人都得掂量一下“最全麵和最危險神術施法者組合”的威力，將這一點充分納入考量當中。

    達貢絕對不是魯莽的人，謹慎穩重就是他的座右銘。如果能和艾絲·艾恩神殿達成合作，對於蛋島和奧力神殿來說都是好事，可他們提出的要求太離譜了。

    他們提出，以艾絲·艾恩神殿為領導核心，成立一個針對魔物的“正義聯盟”，以取代日益僵化、停滯不前，且實際上已經成為精靈王工具的“五族聯盟”。

    精靈王能請動這麽多艾絲·艾恩的至高牧師，就是因為他將“五族聯盟”許諾給神殿，讓渡管理權，並且加入新成立的“正義聯盟”。

    乍一聽，正義聯盟是為了團結力量，共同對抗魔物的威脅，成立理由的確非常正義，但仔細想想絕對不是這麽回事。首先，這個聯盟就不可能是艾絲·艾恩的想法，因為那個強大的神靈如果想要對付魔物，根本不需要借助神殿的力量，自己就能搞定。艾絲·艾恩對凡間的事務沒有任何興趣，這其中也包括給信徒提供考驗。它絕對不會以“鍛煉能力、堅定信仰”等類似理由讓它的神殿做這做那。

    艾絲·艾恩非常超脫，或者也可以用懶散來形容，它連傳播教義的興趣都沒有。艾絲·艾恩信仰的來曆就非常與眾不同，甚至可以說有點滑稽。艾絲·艾恩用它強大的神力向世界上的每個人喊話，同時使用了每個人各自的形象。它說自己發現了這個荒蕪的世界，改造並啟動了它，它是這個世界唯一至高真神，現在這個世界智慧生物的數量已經足夠多，因此其他想成為神的生靈可以開始嚐試了。

    將第一個神啟之路在世界中央設置好之後，艾絲·艾恩就消失了，或者說隱身了。眾生靈見識到這難以想象的強大神力，自然對艾絲·艾恩非常崇拜，但是艾絲·艾恩的教義是什麽，它想要怎樣的信徒，這些問題全都沒有答案。

    整個艾絲·艾恩神殿的教義全都是摸索出來的，或者說編出來的。最初的時候，各種各樣對艾絲·艾恩的解讀千奇百怪，可以說奠基了世界上的第一代幻想文學。除了對一些太離譜的說法降下雷電神罰外，艾絲·艾恩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連自己的教義都不關心，艾絲·艾恩會關心五族聯盟或者正義聯盟？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一切行動分明是在假借艾絲·艾恩的名義行事來滿足神殿高層的野心。這不是信仰和神靈的行動，完全是政治。

    達貢嗅出了其中的問題，在那些精美的包裝下麵其實都是陷阱。如果要把世界上危險的事情排序，精靈王肯定還要排在艾絲·艾恩神殿之下。精靈王至少還關心自身的命運，知道要維持精靈的基本麵，他還有底線。而艾絲·艾恩神殿呢？頭頂上是幾乎什麽都不關心的神靈，中間是神術施法能力極強但沒有太多製約的至高牧師，下麵還有大量不明所以的信眾。

    寧可和一個國王合作，也不要和一個組織合作。因為國王還可以被抓起來殺頭並結束罪惡的一生，而一個組織總能找出倒黴蛋出來頂缸並讓組織本身繼續存活下去。

    達貢看著兩個艾絲·艾恩神殿的精靈牧師，神態冷靜而克製，他說道：“我們不會試圖影響精靈王的決策，不需要艾絲·艾恩從中調停，並對正義聯盟持觀望的態度。”

    艾絲·艾恩的至高牧師剛想再說兩句，達貢便抬起手來：“請讓我說完。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如果我請你們從中調停，精靈王就會更加忌憚我的力量。這一次請你們，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我要被騷擾到什麽時候？你們的調停對打消精靈王的敵意沒有任何正麵效果。”

    “即便精靈王因為你們的製衡而暫時表態不會來對付我，但他在哪裏，我至少應該謹慎地回避一下吧？他在五族聯盟或者正義聯盟，我就去不了。不用向我保證什麽，你們沒有被關進法師監獄的經曆，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不管是和精靈王國或者五族聯盟相比，我的影響力太小了。我謝謝你們的好心，但請不要為了照顧我而耽誤了對抗魔物的重要事業。”達貢堅決地搖搖頭，說道：“如果正義聯盟成立了，我也隻能遠遠地送上祝福。我這裏言輕力弱，偏偏身份高，去了之後……非常符合德不配位的定義，所以我就不去添亂了。”

    “正義聯盟是正義的事業，達貢先知，你剛完成神啟之路，從艾絲·艾恩那裏得到了恩惠，就這樣拒絕是否有些不妥當？”

    達貢微笑著，他的確有點被精靈牧師的話逗樂了，但情緒在決定正經事務的時候並沒有多少益處，所以他還是保持著耐心，說道：“我並不是拒絕，隻是實在無能為力。你們剛從派蒙主教的住處過來，肯定看過蛋島裏麵的狀態了吧？冬季馬上就要到來，這裏的人能不能安全過冬都很難說。我已經把所有人手都派去收集食物和保護邊界去了。如果正義聯盟成立，我連一個特派員都勻不出來。”

    “這樣吧……”達貢說道：“我親手給正義聯盟製作一件慶賀成立的禮物如何？你們對艾絲·艾恩的聖徽有沒有興趣？”

    “我們有很多聖徽了。”一名至高牧師說道，聲音有些不悅。

    達貢抿著嘴，眼角似笑非笑，目光中微微流露出一點憐憫的表情。雖然他很努力地掩飾情緒，但他既沒有天賦也沒受過訓練，還是會被人察覺。

    “達貢先知，你說的艾絲·艾恩聖徽是怎麽回事？”另一個至高牧師就比她的同事更敏銳。“作為奧力的先知和大主教，能夠製作其他神靈的聖徽嗎？我不是說隻用作裝飾品的那種聖徽。”

    “嗯，你還不錯，避免了神殿的重大損失。我問你，艾絲·艾恩現在的聖徽是怎麽來的？”達貢說道：“我在精英學院的時候上過課，那個雙圓圈的聖徽圖案是神殿個派係爭奪和妥協的結果吧？”

    精靈點點頭。艾絲·艾恩什麽都不願管的臭毛病太出名了，他們神殿的曆史也無從掩藏。

    “我在神啟之路看到有個標記重複出現，每個重要的試煉場所，神啟之路每個‘工作人員’身上都有。如果我的猜測不錯，那應該是艾絲·艾恩的標記。”達貢說道：“我能把製作出來，如果它能承載艾絲·艾恩的神術，那我的猜測應該就對了。你們可以拿回去和舊聖徽比較一下看看是不是更好用——我是說在施展神術方麵。”

    艾絲·艾恩神殿的聖徽沒有經過艾絲·艾恩的認證，這在其他神靈那裏是完全不會發生的事情，但現實就是這麽充滿反諷。最強神靈的最強牧師，其實是一群沒有上級關心的棄兒，大部分時間連棋子都算不上。正義聯盟就是他們從觀眾席走上舞台，想成為世界棋子的一次嚐試。

    “請務必製作……或者考慮到您事務繁忙，畫一個樣稿就行。”

    達貢笑著點點頭，說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我立刻開始製作聖徽，大約今天下午就能完成。精靈王、五族聯盟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正義聯盟的事情暫時也就這樣，好吧？”

    “達貢先知，請不要這麽著急拒絕，我們其實還有個想法……”

    派蒙主教聽不下去了，他哼了一聲，說道：“你們不要得寸進尺。這是奧力神殿的先知和大主教，他為艾絲·艾恩神殿打造聖徽，這是巨大的恩典！你們神殿的大主教會這樣做嗎？什麽情況下才會這樣做？你們還有要求？貪婪是一種罪過！”

    精靈趕緊擺擺手，說道：“作為艾絲·艾恩神殿的至高牧師，我們對達貢先知的禮物已經感謝到無以複加的程度，在這方麵我們因為拿不出對等的回禮而萬分慚愧。隻是我們這次來，還肩負著正義聯盟的事情，那是事關地表各個種族的重要請求。就算慚愧，我也得說出來。”

    果然，有了正義聯盟這個招牌，說話的底氣也硬了，口氣也大了，可以用“各個種族的共同利益”張口，天然便搶占了優勢。

    達貢不想加入正義聯盟的主要原因也在這裏：帽子太大，戴不起來，隻會被它壓死。“共同利益”本質上是個概念，而概念可以隨時變化，而且總是可以變得無窮大，任何務實的東西都沒法和提煉出來的理念相比較。正義聯盟裏比較的不是誰更正義，而是誰的話語權更大。

    地表各族並沒有授權誰來代表他們的利益，因此正義聯盟本質上是在竊取權柄，一個小偷聯盟而已。如果真想做一些正義的事業，至少應該敬畏自己得到的權力，用誠惶誠恐的態度為地表各族服務。

    達貢在蛋島就是這樣。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蛋島的“天然權力”。他不是北地人，祖先裏麵也沒有在這裏生活過，得到蛋島的憑借就兩個字：武力。他不避諱這點，因此會反複提起要讓當地人的生活變得更好並為此工作，將那當做是一種應有的補償。

    他從未以“我是蛋島領主”來要求蛋島的居民為他做什麽，而正義聯盟已經在用那個“金字招牌”找到他了。達貢很想讓他照照鏡子重新認清自己，但教育他其實是他父母和老師的責任，與達貢何幹？達貢代表的是蛋島、先鋒軍和奧力神殿，若隻從這三者的利益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