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再聊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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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海城內,古尋正要動身離開將軍府,出去溜達,這屁股剛抬起來,臉色卻是一變,露出了笑意,旋即又坐了回去。
“稀客啊,請進吧。”
古尋話音落下,一身米白長袍的蓋聶就出現在了院子裏,手裏還拎著他的新佩劍。
古尋瞥了一眼那劍,笑嗬嗬的問道,“有新武器了?”
蓋聶聞言順勢抬起了手中的佩劍,手掌從樸實的劍鞘上拂過,隨後沉聲回道,“徐夫子幫我重鑄了斷裂的淵虹。”
“那換名字了嗎?還叫淵虹?”古尋依舊不說正經事,繼續問劍的事。
蓋聶也不著急,搖了搖頭回答道,“淵虹這個名字已經不用了……也沒再起其他名字。”
“劍,就是劍,隻要握在手裏時是為我所控的就好,沒必要再起一個名字了。”
“劍聖到底是劍聖啊,論劍道修行我不如你。”古尋失笑搖了搖頭,隨後抬手一邀,“蓋兄請坐吧。”
蓋聶走進小亭,坐在了古尋的對麵,劍則順手搭在了身旁,然後回應道:
“國師謬讚了。”
古尋不慌不忙的一拂手,將亭中石桌上已經冷掉的茶水重新燒熱,給蓋聶倒了杯茶,然後繼續說道:
“若是鬼穀子前輩沒有教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心隻修習劍術,隻怕蓋兄你的劍道境界能臻至亙古未有的第一人。”
“衛莊,也不是你的對手。”
蓋聶沉默了片刻,然後才搖頭回道,“縱橫家從來隻出策士,斷無培養一個純粹劍客的道理。”
古尋抿嘴笑笑,給自己也倒好茶後說道,“即使如此,現在的蓋兄你和衛莊若是進行縱橫對決,他的勝率也要略低於你了。”
之前蓋聶和衛莊這對師兄弟展開生死之戰的結果,在古尋看來隻有兩敗俱傷,同歸於盡著一種可能。
而現在,在古尋的眼裏,勝利的天平稍稍向蓋聶偏動了幾分,談不上多大的差距,卻足以說明蓋聶的實力真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
對於他這樣實力的人來說,可能人生往後幾十年實力也不會再有增進,這些許的突破已是殊為不易。
蓋聶對此隻是回應道,“我無意與小莊爭個高下。”
“這我知道,便不說了。”古尋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略過這個話題。
蓋聶衛莊二人但凡有一個真心想要分出這縱橫之決的勝負,兩人也不會僵持到今日。
這事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
古尋接著又說起了蓋聶的新佩劍,“這把劍,先經重鑄,又曆再造,其實已經不適合當蓋兄你的佩劍了。”
兵器這玩意,從來都不推崇重鑄等二次操作,當初淵虹就是因為由殘虹重鑄改造而來,才會存在破綻,被鯊齒直接別斷。
再由淵虹殘片回爐重鑄,依然難以做到渾圓一體,不留破綻。
對一般人而言,哪怕是高漸離那等頂尖高手也是一把毋庸置疑的神兵利器,可對蓋聶來說,多少有些不夠看。
蓋聶看了眼自己的新佩劍,搖了搖頭,對此並不在意,“有把劍即可,其他的都不妨事。”
古尋見狀也不多勸,他本就隻是順便提一嘴,當個閑聊的話頭。
“那,蓋兄今日找我,所為何事呢?”古尋此時,終於開始和蓋聶聊正題了。
“國師應該知道。”蓋聶平靜的回了一句。
古尋端著茶杯,不急不徐的站起身走到亭子邊緣,迎著日光看向海邊的蜃樓:
“之前墨家的人闖蜃樓,蓋兄也去了?”
“去了。”蓋聶直言不諱的回答道,“而且我還見了一個女人。”
“這……雖然你來找我,大概率是和那人見過麵了,不過我還是挺吃驚的。”
“櫻獄……不好進。”
“隻是運氣好,適逢其會罷了。”蓋聶淡然的簡單解釋了一句。
古尋點點頭,大概也猜到了估計是星魂鬧出來的紕漏,沒有太過糾結,繼續說道:
“至於你想問的事……天明現在一切安好不是嗎?”
“可他不會一直好下去。”蓋聶平靜的回道。
古尋反問道,“你想怎麽做?”
蓋聶沉默了片刻,然後回道,“那人說,必須要把天明送上蜃樓……在蜃樓出航之前。”
他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來找古尋的。
古尋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搭在腿邊輕輕的點動著,沿著小亭一角來回踱步,沉吟片刻後方才回道:
“應該說,那女人沒騙你。”
“可你曾警告過,不許天明再上蜃樓。”蓋聶立刻回了一句。
古尋聞言糾正道,“指正一下,我說的是不許天明短時間內再次靠近蜃樓。”
“陰陽家的人都很看重那小子,月神也好,星魂也罷,都各有心思。”古尋接著解釋道。
“我能壓製住他們的歪心思一時,卻不能時時盯著他們,是故天明若是再貿然登船,未必能像第一次那般僥幸蒙混過關。”
“那個女人跟你說要天明上船,同樣心懷不軌。”
蓋聶眉頭皺了一下,稍作猶豫後還是開口問道,“那人,是燕太子妃?”
古尋點了點頭,也不隱瞞什麽。
蓋聶見狀,索性也一問到底,“她和陰陽家曾經的副掌門東君,是什麽關係?”
古尋想了一下,也索性直接把當年的舊事全揭開了:
“當年燕太子丹從鹹陽出逃,返回了燕國,其中得到了陰陽家的鼎力支持。”
“這一點你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蓋聶點了點頭,這事他了解不多,隻是隱約知道一點。
古尋接著說道,“陰陽家出手,自然是因為燕丹身上有他們所圖之利。”
“為了達成目的,陰陽家不僅需要放燕丹回國,還要派一個人跟著他一起去燕國。”
“這個人選本來是副掌門東君,但因為諸多變故影響,東君叛門而出,這計劃自然不了了之。”
“但陰陽家的目的總要還要達成,所以……他們換了一個人選,去接近燕丹。”
“就是那個女人?”蓋聶平靜的接過話茬反問了一句。
古尋點點頭,“論身份,她也勉強算是半個東君吧,替代品總也得有真品的幾分火候。”
“她和燕丹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有問題?”蓋聶麵色複雜,沉默了片刻後,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恐怕隻有他們這些當事人能說的清了。”古尋並未一口咬死那女人有問題,隻說這僑思業募沂隆?
蓋聶默然不語,心下卻是不欲過多糾結這個問題。
燕丹都死了,還糾結那位燕太子妃是否有異心也沒意義。
她現在被陰陽家囚禁於蜃樓之上,總歸是和陰陽家敵對的,對墨家不說是友,至少不完全是敵。
“她會傷害天明嗎?”蓋聶想了一下,又問道。
“嗯……”古尋卻是陷入了遲疑,踱步幾圈後,才回道,“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
“我不確定她是否會傷害天明,不出我所料的話,恐怕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她會對天明做什麽。”
“一切的根源,還在於那四個字。”
古尋沒說明是哪四個字,不過他和蓋聶都是心知肚明。
蒼龍七宿!
蓋聶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並不想天明和蒼龍七宿扯上關係,但似乎從當年那場刺殺開始,一切就已經注定。
“沒有其他辦法嗎?”蓋聶隻能如此問道。
古尋仰著頭,不急不徐的回答道,“無論是天明自幼所中的封眠咒印,還是後來所中的六魂恐咒,對他而言其實都不致命。”
“若是咒法能要了他的命,他本就活不到今天。”
能被陰陽家這種門派列為禁忌咒法,這兩種咒法的恐怖之處可見一斑。
但也正因如此,如果咒法一時幹不掉中咒者,大概率一世也幹不掉了。
隻不過不要命不代表沒有傷害,而且解咒很麻煩。
“所以你此前從未處理過天明的問題……”蓋聶聞言恍然,算是明白古尋之前為什麽一直無動於衷了。
古尋笑了笑,接著說道,“他最大的問題,也是唯一的,真正的問題,就是體內的異種力量。”
“這力量保護了他不死於陰陽咒法之下,卻也成了真正會要他命的致命禍根。”
“那力量並非他天生所有,而是……在那一天,他父親死的那一天過後,才進入他體內的。”
“所以……隻能讓他登上蜃樓?”蓋聶語氣難得有些起伏,略顯激動的問道。
古尋走回桌旁坐下,放下茶杯,帶著笑意回道,“理論上,這是最穩妥的處理方法,因為如果他在蜃樓出航前沒上船,我也說不準會是什麽後果。”
“但這也是最不穩妥的處理方法,因為我同樣說不準他上了船會是什麽後果。”
“不上船,或許會被體內異力反噬,上了船,就很可能成為陰陽家的棋子。”
“二者都不是什麽好下場,所以我也遲遲沒有下定決心。”
蓋聶沉默了。
他來找古尋是為了做出確切的選擇,哪怕是結果不怎麽明確的選擇。
誰承想聽了古尋一番話,他更加做不出選擇了。
“國師還是沒有決斷嗎?”蓋聶隻能如此問道。
古尋搖了搖頭,“沒有,所以我選擇順其自然,看天明自己的時運。”
休克療法yyds!
“我提醒你們,讓他短時間內不要再登蜃樓,不僅是為了防備船上那些陰陽家的人,也是為了讓他趁這段時間好好提升了一下實力。”
“他現在武功進境一日千裏,若是最後他還是登上了船,說不定能靠著實力擺脫棋子的身份。”
“至於更穩妥的方案……我目前還沒什麽頭緒。”
蓋聶又沉默了半晌後,站起身朝古尋拱手一禮,“國師的話,蓋某都記住了。”
“今日多謝國師解惑,我便不繼續叨擾了。”
“告辭!”
道別過後,蓋聶幹脆利落的離開了將軍府。
古尋都明言沒辦法的事,他繼續糾纏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回去能做點什麽做點什麽吧。
古尋送走蓋聶後,看著遠處的蜃樓笑了笑,然後按照原定的行程,離開了將軍府。
天明的問題,不完全是古尋沒辦法,也是他不願意多管。
這孩子現在也是個貨真價實的頂尖高手,放眼江湖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總得讓他自己去決定自己的人生。
操心太多未必是好事,尤其對他這種注定的天命之子而言。
………………
返回了墨家據點的蓋聶,獨自思索片刻後便去找來了天明。
“呼!大叔,你找我有事?”
天明近些天的精力基本都放在了練武上,今天也不例外,被蓋聶找上才停下,嘴上還有點喘。
蓋聶也不廢話,直入正題,“你還想登蜃樓?”
天明毫不猶豫的拍著胸脯回道,“那當然了!”
“巨子老大的親人在船上還沒救下來,還有石蘭的哥哥也情況不明,還有還有……”
說到最後,天明壓低了點聲音,笑嘻嘻的跟蓋聶小聲嘀咕道,“千瀧也在船上,我想去找她。”
蓋聶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可蜃樓上對你來說很危險。”
天明滿不在乎的一揮手,“哪裏不危險啊?當初在機關城看起來那麽安全,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這些事,不管有多危險,總歸是要去麵對的。”
“我現在有實力,也有信心去麵對!”
說到最後,天明頗為堅決的握緊了拳頭。
說完後,他神情一改,恢複平日的些許不著調,笑嘻嘻的問道,“大叔,是不是你們願意讓我上船了?”
蓋聶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或許以後可以。”
“天明,先努力的變強吧,擁有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的力量。”
“這我當然明白!”天明拍著胸口滿口答應。
………………
幾日過後。
東郡,大澤山的某處山林。
披著厚厚的鬥篷罩衣,田言再一次拖著脆若的身軀,帶著屬鏤劍來見掩日了。
掩日顯然心中對田言依然很是不滿,見田言走近,也不願和她多廢話,直接甩出了手中的一封信函。
田言不會武功,自然接不住這封薄薄的信函。
好在田言確實練過‘察言觀色’這門奇異瞳術,眼力遠超常人。
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來信函不會傷到自己,也不會飛遠。
噔的一聲悶響,純粹由紙墨構成的信函愣是插在了一棵樹上――田言身旁的樹。
田言小心翼翼卻又不動聲色,佯裝平靜的將信函從樹上扯下。
這一手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卻讓田言頗為費勁――用力過猛會讓掩日看出她完全不會武功,還可能會損傷信函,力度不夠又會導致信拿不下來,同樣會被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