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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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儀三人自西桐城外遇到江猴兒等人之後並無耽擱,一路西行,第三日清晨時分來到覃鄉縣外。天色尚早,城門剛開,多是一些挑著蔬菜,幹柴的小商販正陸續進城,舒儀三人所坐的馬車在這個時候進城極為醒目,城門官兵不敢怠慢,聽說是前去縣令府衙,連忙帶路。

    縣令的府衙位於覃鄉縣主街,馬車停在僻靜的後巷,獨門獨院,青色磚牆,牆頭伸出一叢薔薇。

    前來開門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看到來人穿著華貴,連通報都省了,直接把他們引入後院。舒儀打著哈欠一路觀賞,院子不大,倒也布置地清靜幽雅,別有一番風味。

    一個長髯中年人虎虎生威地在院中打著拳,一套“長生拳”打罷,他轉過身,正好看到一行人走進院子,心頭有些疑惑,微笑著說道:“不知是哪裏的貴客到了?”

    笑聲朗朗,極易讓人親近感,舒儀等紛紛施了禮,說道:“我們是京城舒家的,家中排行第七、第八。”

    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驚訝,他問道:“舒,劉,展,沈,是四大門閥的舒閥?”

    “是的。”舒儀笑道。

    貨真價實的貴客,中年人腦中飛快閃過這個念頭,他是寒士出身,如今天下門第階級森嚴,他在覃鄉任縣令六年未曾升遷,想不到今日竟有世家子弟上門來。

    “下官張任知,不知小姐公子到覃鄉來所謂何事?”態度又有了些恭謹。

    舒軒道:“聽說寧遠侯被大人救回府中養傷,我們是來找他的。”

    張任知笑道:“天色尚早,侯爺還在廂房休息。”

    “還請大人為我們帶路。”

    一行人繞著花園小徑走著,舒儀又問道:“什麽賊人,居然這麽大膽行刺侯爺,不知大人如何救的侯爺?”

    張任知稍一遲疑,忙道:“侯爺在離覃鄉兩裏的峽道口遇到流民襲擊,隨行侍衛都遇害了,本官接到煙花報訊,點了人馬趕過去,侯爺已經被賊子重創,幸好天可憐見,劉大夫醫術高明,侯爺目前雖未完全恢複,卻也沒有性命危險。”

    舒儀聽了不由暗笑,寧遠侯在覃鄉外遇襲,縣令難辭其咎,這張任知把遇襲地點強調是在離覃鄉尚有兩裏的距離,想必是要推托責任,把救了寧遠侯的事說的這麽清楚,又是想邀功,她笑道:“大人對侯爺有功,以後前途無量啊。”

    張任知忙擺手,隻是謙遜地道“哪裏哪裏”。轉頭看到舒儀、舒軒淡淡笑容,旁邊那個鬼靈精怪的小孩也是笑地古怪,暗暗稱奇,難道這兩個舒家子弟真的聽懂了他話裏的深意?不可能吧,兩人看起來才多大歲數,又是世家子弟初出茅廬,哪裏懂官場上的這些道道。

    他正想著,已經走到了東廂門口,兩個家丁守在門口。自從把寧遠侯救回來,害怕同類行刺的事發生,他在院中安排了重重保護,低聲問了家丁,知道寧遠侯還沒醒來。

    “大人放心,我們進去看看就行。”絲毫不理會張任知為難的臉色,舒儀、舒軒、小柯魚貫走入廂房。

    此時天色仍是白朦朦的,幾絲微光透入窗欞,映在地上,如水輕瀉。舒儀繞過屏風,床(chuang)上正躺著一個人影,房裏幽幽地浮著一縷藥香。

    曾經在腦中也勾勒過寧遠侯,卻從未想過,他竟是這個樣子——約莫二十六七歲,側麵如刀雕而成,線條利落,眉宇間磊落分明。

    “這就是寧遠侯?”舒儀詫異地低喃,視線遊移,床(chuang)上人在睡夢中也許並不安穩,錦被有些淩亂,手伸出被外,微微曲成爪。

    眼光驀地停在他的手上,指節粗大,手背上淺淺的有些細小疤痕,舒儀眉蹙起,心念一動,走到床沿邊,伸手探去。

    床(chuang)上人猝然驚醒,反手“啪”的一聲扣住舒儀的手腕,冷聲說:“你幹什麽?”

    他的聲音低沉粗啞,舒儀微微一驚,烏黑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笑道:“寧遠侯?”

    聽到這三個字,尉弋的手不自覺地輕輕一顫,心髒不受控製地急跳。其實他並未沉睡,在眾人走到他房門前時就早已清醒。自從傷重昏迷中蘇醒後,他就不曾真正熟睡過。時時刻刻注意著身邊的狀況,借由重傷的理由避開了那些讓他惶恐的目光。

    他,並不是寧遠侯。

    他穿著侯爺的衣袍被救了回來,在第一次蘇醒時,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沒有否認眾人對他的稱呼——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

    如今他再要開口否認,就是要項上人頭落地了。

    腹部的傷口有了些痛楚,他皺起眉,忽然極淡的幽香拂到鼻端,清淡怡人,心不由平靜下來。細品之下,這淡香像是梨花般清冷,直欲漫進四肢百骸,縷縷不絕。他不禁抬頭看向舒儀,隻見她雖穿著男裝,倒也不故意掩飾性別,長發隨意地在腦後一束,烏黑發亮,與她的瞳眸同樣色彩,微光一照,真正是墨玉流光。

    尉戈稍一打量,就知道對方並不是昆州女子。她進房之後那句輕語他裝作熟睡時也聽見了,聲音清脆柔美,是南方獨有的一種語調,珠玉似的圓潤。

    舒儀擺著好笑的表情看著尉戈,看他神色複雜的臉色,眸中深蘊著一些不知名的東西。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呆呆地注視了自己良久。

    自己是那種可以讓別人這麽關注的美人嗎?舒儀左手撫了撫臉,一眼瞥到旁邊小柯的一臉嘲笑,即使皮再厚,她也不由有些臉紅,作勢輕咳了兩聲。

    尉戈怔忡之間,發現自己竟還扣著對方的手,忙放開,問:“你們是什麽人?”他才一放手,舒儀就後退了兩步,那極似梨花的幽香立刻淡不可聞。

    舒儀施禮,道:“我們來自京城舒家,家中排第七,第八。聽太公之令,前來輔佐侯爺。”

    舒閥?尉戈轉頭看了看幾步之遠的舒軒和小柯,腦中飛轉,舒閥是“王輔之家”,世代出輔佐皇族的人才,是赫赫有名的士族。得到他們的認同,才是真正步入權力之巔的表現。昆州如今無主,就等著寧遠侯繼承王位。舒閥派人前來,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