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很不客氣，也沒有留任何餘地。
    連江南魚自己都沒想到，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己會那麽平靜。
    不過也是。
    所謂的同學，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
    哪怕曾經的交情再好，畢業之後也是天各一方。
    合不來就不合了吧。
    在她表現得有些抗拒的反應下，這名室友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下課之後，她起身收拾好書本，準備回那個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家。
    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想要掛在某個人身上，纏著他撒嬌的感覺。
    一定是沒有休息好太累了。
    她呼出一口氣，與坐在旁邊的室友告別，走出教室。
    明明也是才剛上大一，但看著午後學校裏靜謐的樣子，心中莫名卻升起了淡淡的懷念感。
    雖然和一些人相處得不是很愉快，但是大學的日子也不算太賴吧。
    至少，比高中之前自由了很多。
    想到這裏，她立馬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想點一頓肥牛火鍋。
    但是，手機屏幕剛一點亮，電話就打了進來。
    看著上麵“爸爸”兩個字的備注，她覺得有點心累。
    不過，等鈴響了兩聲之後，她還是接通了。
    “喂，爸？”
    她以為又是老三樣的，“最近怎麽樣？”、“在學校過得好不好？”、“缺不缺錢？”
    但是，這次對麵的話卻讓她吃了一驚。
    “魚兒呀……”
    老爸的嗓音很鄭重。“爸爸我，想要再婚了。”
    江南魚：？？？
    “哈？”她有點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麽，還特意放下手機看了一眼屏幕，確認自己沒接錯電話。
    “我這次是認真的。”他說。
    “我來滬市了，你現在方便嗎？一起來吃頓飯。”
    懷著複雜至極的心情掛掉電話，江南魚打車去了他所說的那一家高檔餐廳。
    在裏間的卡座，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沒有仔細打量過他的樣貌，這次見到他的時候，忽然發覺他已經蒼老了許多。
    臉上生出皺紋了，鬢角也開始有了不少的白頭發。
    那些本該是日積月累的變化，對自己來說出現得太突然了。
    這一刻她猛然意識到，原來在那麽長的時間裏，自己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這些細節。
    “小魚兒呀……”
    當一看到她的時候，他就笑了起來，眼角的魚尾紋也隨之變得愈發明顯。
    “爸……”
    她有些生疏地叫出這個稱呼。
    他就像一名普通父親那樣招呼她坐下，和她聊起了近況。
    江南魚很敷衍地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
    說著說著，父親的話音一轉。
    “在學校裏，有沒有遇到喜歡的男生？”
    她皺了皺眉頭，有些生硬地說：“我還不想談戀愛。”
    習慣了獨自一人的生活，就連這樣普通的交際也覺得喘不過氣。
    遲到的關懷，已經不需要了。
    他不停地絮絮叨叨：“晚點談戀愛倒是可以啦，但是如果交男朋友，一定要在爸爸這裏過關才行哦？”
    “——我這輩子都不會交男朋友的。”
    聲音很篤定。
    怎麽辦，開始不耐煩起來了。
    “……那怎麽行？”
    他有些震驚，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會產生這種想法。
    “你一直一個人的話，將來爸爸老了誰來照顧你呢？”
    江南魚忽然很想笑。
    找一個，像你一樣的人來照顧我嗎？
    算了吧。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今天還是不和他吵架了。
    除了平時疏於關心以外，他也許還覺得自己是個非常稱職的爸爸吧。
    隻能說，有的人就是不適合做父母，與地位和財富無關。
    更悲哀的是，她害怕自己也和他是同一類人。
    “總之，我現在沒有那種想法，過幾年再說。”
    解決不了的問題，就這樣拖延下去吧，一直拖延到……不得不被別人改變的那一天。
    她錯開了話題。
    見狀，父親也沒有追問下去，畢竟今天見麵的主題並不是這個。
    “對了，我是想和你說說，這個阿姨的情況。”
    他又笑了起來，從手機裏翻出照片給她看。
    裏麵是他和一名大約三十來歲女人的合照，兩人麵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
    江南魚隻是草草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隨便你吧，不用給我看了。”她漠然地說。
    在他身邊見過的女人實在太多，到後來就連記住長相這種事情都懶得去做了。
    父親並沒有對她的態度感到意外，隻是收回了手機，輕輕摩挲著發出亮光的屏幕。
    “爸爸在遇見這個阿姨之後，就想要結婚了。”他說。
    “以前的很多事情，現在想想也真是覺得不應該。”
    江南魚勾了勾嘴角。
    真新鮮啊……
    想要結婚這種話，他以前還真的沒說過。
    這算什麽？
    傳說中的浪子回頭嗎？
    但是，或許這樣也挺好的吧。
    有了新的家庭，等他將來老了生病了走不動路了，身邊也能有人貼身照顧他了，不必非得自己陪在他旁邊。
    要是哪天自己離開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也不用擔心剩下他一個人。
    啊……
    我怎麽會擔心這個。
    太蠢了。
    他這種人再怎麽樣都不會孤獨的。
    “你自己過得開心就好了。”
    最後，她這樣說。
    連桌子上的食物都沒有開動，她就先一步獨自離席了。
    並非不想見麵，隻是見麵了也無話可說。
    並非不想忘記，隻是忘記了也會一次次在不經意間重新想起。
    就像是，在很小的時候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傷口雖然早就愈合了，但傷疤卻越來越大。
    到底什麽時候能恢複到完好如初的那一天呢？
    嗬……明明已經連它還完好的時候是什麽樣子都忘記了，竟然還在傻傻地期待著那種東西。
    略感諷刺地笑了笑，她閉上了眼睛。
    江邊吹來的晚風拂過側臉，將發絲都吹亂了。
    而她隻是漫無目的地，沿著這座大都市的街道向前走著，好像已經走了許久許久。
    一滴水珠，順著自己的臉頰滑落。
    她停下腳步，怔了怔。
    然後，仰起頭來看著天空，伸出了掌心。
    越來越多的水珠滴落下來。
    ——是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