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龍吟還在響徹天地，眾生之力攜帶的合聲被衝散成囈語一般，那多虛幻的白蓮進入灰霧之中，似乎賦予了那高聳入雲的怪物一絲理智。

    理智……尤為可怕。

    方雲能輕鬆的滅殺那麽多怪物，根本原因就在於，對方隻會本能的吞噬和撕咬，對方雲來說，就像是筋肉沙包一樣。

    可一旦它擁有了理智，哪怕隻是戰鬥意識，也足夠恐怖了。

    方雲不知道這個被羅生“合汙”之後的怪物有多強，

    更不知道，現在比自己強上許多的媳婦，隻是被它分化出來的三個怪物，就纏鬥了很久。

    但他能敏銳的感覺到彼此之間的差距，見它似乎擁有“理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聯合空界之上的灰霧裏，那些實質汙染線條，也開始演變。

    他下意識的想要先離開這附近，卻已經被林妙玉揪著耳朵拽走了。

    方雲都能察覺到的危險，更何況林妙玉，她確實有點小醋壇子打翻了的意思，不過還是先拉著方雲遠離。

    順手，把白煙兒從他手中接了過來，不讓方雲碰。

    那條龍掙紮著想要逃入海中，方雲被拉出來一瞬，就目露凶光，殺向這條青龍，結果剛一邁步，就感覺一座大山砸了下來。

    揮拳，

    抽肘，

    直擊，

    一座大山層層碎裂，在高天之上炸成粉末，劇烈的爆炸聲連龍吟都被壓住，方雲被阻攔了一下，將目光朝下看去。

    一個拿著黑鐵棍子的紫目神猿，正在斷裂的山地邊緣，靜靜地看著自己。

    不是猿，而是猴。

    猿行無尾，神猴有尾。

    就這一瞬間，青龍就沒入海中，消失不見，一點氣息也感應不到，猶如變成了水，融入無邊海洋之中。

    “為何阻我！”

    方雲拿出長刀，看著這自來到這個世界，就被各種記載上描述為無敵存在的天妖君，語氣十分平靜，但殺意森然。

    在他看來，青龍和羅生在一起，就是跟對方一夥的，而一夥的，除惡務盡！

    天妖君歎息了一聲

    “我族已損傷無數了，青龍一死，海妖定然失控，”

    “放過他吧……，天命演化成功後，天劫會幫你抹除他的，讓他把傳承留給龍女吧，沒有統禦之主，對人族也不好，縱使你再強，也不能滅掉所有海中妖族吧……”

    聲音有些蒼老和疲憊。

    在方雲細致的感官中，對方身前，背後，有無數細小的傷口，不知是如何造成的，他靜靜的和這頭神猴對峙著，天地間一片死寂。

    從記載來看，周朝之前，天妖君就是已經突破成一品的存在，當時周天子都拿他沒有辦法。

    二品都要渡劫了，一品更是不可避免，曆經如此之久的時光變遷，他們各個都已經達到了一品巔峰，

    隻要天命演化之後，大道就會降下成仙成聖之劫，

    這種劫數，以那晉國差點被滅的那次所做所為，業火頃刻就會點燃了青龍。

    不僅僅是因為死傷無數人族，

    大道至公，人妖之間並無絕對的錯與對，

    但那死傷無數的海妖，因果業火都是要落在驅使它們的這條青龍之上。

    所以，他選擇了汙染庇護，選擇了和羅生合作……

    一瞬間，各種念頭在心頭閃過，方雲長刀直指向天妖君，冷漠的說道

    “放過他可以，你接我三刀，三刀之後，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去找你們妖族麻煩！”

    “否則，別怪我焚天煮海，海中妖族，一個不留！”

    黑色長刀上靜靜的浮出一絲火焰，似乎在表明著方雲的決心。

    紫色的雙瞳凝望著，天上方雲黑白分明的清澈瞳孔回以注視，天妖君沉默了一下，然後咧嘴笑了一下。

    過程中，他有些佝僂的身軀挺拔起來，身上細密的傷口逐漸閉合，氣質一步步變強，嘶吼一聲，直接蕩開無數音浪！

    滿世界都下著的暴雨盡數到卷，水滴都蒸發成氣，吼聲中透出一個清晰的意味

    來吧！

    就在這時，方雲閉上了眼睛，似乎回到了自己剛來這世界沒幾天時，看到的那些景象。

    安縣之外那掠過的妖族大軍，行過之後，隻剩遍地碎屑，累累白骨。

    綏州一府府城，盡被妖族衝破，死傷者何止十萬，一州之地，盡數動蕩飄搖。

    安縣之人還能說他們咎由自取，綏州之事也可以說為人妖種族不同，各有各的立場。

    但自己，是人！

    修行不論萬方各族，但修煉者有種族。

    方雲閉著眼睛，靜靜一刀砍下去，像是輕飄飄的沒有用力，但刀鋒所劃過的弧度之上，連天象演變都停止了一般！

    凝刻所有刀鋒所向之處。

    這一刀，是為或許已經無人記得，慘死在三十多年前的綏州百姓所出！

    天妖君一聲大吼之後，麵對這輕飄飄的一刀，卻直接用出了他最強的神通，紫目如電光爆射，長棍橫落壓天穹之上。

    一陣絢爛的光芒閃過，

    有些二品戰戰兢兢的觀察著自方雲突然出現後就發生的巨變，直到看到這縷奇點一樣的光芒，他們的眼睛便留下了血水，痛苦頓時遍布雙眼。

    更痛苦的是天妖君，他的雙臂不住打顫，在空中像一個皮球一樣，嘭的一聲被直接打落到大地深處，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四周大山脈所在之地，像龜紋一樣開裂，蔓延，加起來足足有一州之地大小！

    一旦巨大的身影接著衝了出來，渾身血流如注，聲吼之音再次震懾萬物，無數關注此處的妖族心中一顫，跟方雲見過一麵的那條青狐，更是嚇得狐尾都露了出來。

    抹了幾下眼中的鮮血，青狐運轉妖力抵抗，心都提了起來，

    在她印象裏，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天妖君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幾乎……都喪失了戰鬥力。

    “這一刀，是你攔我阻我的因果！”

    方雲無悲無喜，立足在天穹之上，動都沒動過，望著重新衝出來的他，冷漠的將第二刀砍出去！

    羅生的事情，還有白煙兒心若死灰的樣子，已經夠讓他生氣了，

    沒有這猴子的阻攔，自己絕對能把那該死的青龍抓住，抽筋剝皮，打滅神形！

    此刻第一個聚力所匯的奇光之點，還沒來得及爆開，方雲第二刀已經殺至，

    天妖君這次沒再跳起來反抗，而是雙臂舉起他那黑鐵長棍，在吼聲中抵抗著。

    一聲斷響，突兀出現，天妖君一愣，心中竟然第一次生出傷感，

    陪伴自己這麽多年的武器，就這樣被斬碎了。

    一瞬間，他似乎連一條腿骨炸裂，兩雙臂膀化為烏有的疼痛，都沒有了感觸。

    “界外之人，如此之強……”

    心裏閃過念頭，天妖君知道，自己不論如何，都接不下第三刀了。

    兩次對撞的力量，直接塌陷成黑洞一般，以如此廣袤的天地，星球，都無法穩固空間，

    使其層層如漣漪一般散出空間波紋，各種奇彩光芒一層層蕩漾炸開，

    直至那巨大的白蓮玉雕旁，白蓮娘娘的雕像一下子從麵部之中開裂。

    還在祈禱的，甚至反應不過來的無數人民，隻覺得聽到幾聲龍吟，聽到了兩聲猶如上天發出的怒吼，他們目光中的白蓮娘娘的雕像就碎了。

    莫名的，有一個腦回路清奇的人，喃喃的道了一句

    “老天爺發怒了，白蓮娘娘碎了……”

    信仰，頓時崩塌。

    哪怕是一些白蓮教的虔誠信徒，一些作為引導的信者，都轉換方向跪了下去，口中改換詞語

    “老天爺息怒呀，老天爺息怒呀……”

    厚重的烏雲，層層的奇光異彩，還有之前看到的天幕不停流轉，以及更之前的，猶如天威一般高大的帝王虛影。

    短短時間之內，普通人看到的太多太多，似乎最後都隨著這層烏雲出現後，一切都隱沒了其中，

    有些普通人，甚至還腦補出了一些諸神之戰的故事。

    二品看見的那處奇光點都受了傷的情況下，一品自然不受影響，從未影響過視覺。

    方雲連續兩次全力出手，氣也消了不少。

    天妖君隻覺得一把長刀憑空出現在自己麵前，看著那個身著黑袍的年輕人，來到了自己麵前。

    “你有姓名嗎？”

    “沒有，不過我有時候在人間行走，也用過很多化名。”

    “那挺好的。”

    “怎麽？”

    方雲微微一歎，收起了長刀，轉身離開天妖君身旁，沒有殺他，回答道

    “我兒時心中有個英雄，他姓孫，和你挺像的。”

    天妖君愣了一下，不知所以，

    隻見道層層光幕碎裂出空間裂紋的籠罩下，那遠處的巨大雕像轟然坍塌，年輕人就背對著自己，向遠處走去。

    “第三刀呢！”

    “留著，約束好你們妖族，不然，就落到整個妖族頭上。”

    年輕人平靜的說著。

    “空界之上的東西是什麽？你……你們接下來要怎麽做，是否要妖族幫忙。”

    “不需要，接下來隻要靜待時光。”

    聲音越走越遠，隻留下空間逐步恢複成正常的樣子，烏雲再度開始翻湧，狂亂的力量被黑洞吞噬，消失。

    天地間一片狼藉，然後陷入了死寂一樣的沉默，天妖君默默用一隻腿走進了山林深處。

    萬物不敢發聲，萬物不敢言語。

    掃清一切，

    天地間，也隻剩下這灰霧，還有裏麵的巨大怪物，依舊像從前一樣，靜靜地樹立在天地之中。

    方雲知道，自己現在打不過它，但是，自己才容納了三個源相，還有三個呢？

    大道蒼茫恢宏，方雲也隻能略微看懂一些它下屬的天命演變過程，

    但汙染完全是自己不懂的領域，本就無序和瘋狂。

    方雲不知羅生要幹什麽，但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如果自己能試著阻止一下，那就好了。

    正好，羅生需要時間，自己也需要時間，就且看誰更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