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悅很理解王林的這種無奈，說道“王總，衛生巾銷量很差，情勢很嚴峻。”
    王林沉聲道“具體是怎麽回事？我們的產品，為什麽銷不動？是貨架的陳列不夠醒目？還是我們的價格不具有競爭力？”
    金悅低下頭“對不起，王總，這個情況，我還不太熟悉。要不我們安排市場部的同事下去調研一下？”
    工廠開工才一個星期，每個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金悅不懂市場，這個不怪她。
    王林想了一會兒，心想派人下去，也隻是看個大概，還不如自己親自去摸摸底，銷量這麽差，肯定是有原因的。
    隻有找出原因來，才能對症下藥。
    王林道“我交待你一件事，你馬上去做，清點我們廠裏還有多少庫存，以及我們這一個星期發送到供銷總社的商品總數，今天下班之前，你要給我一個總結。”
    “好的，王總。”金悅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王林拿起車鑰匙下樓來。
    他忽然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去供銷社看衛生巾櫃台，隻怕要引來異樣的目光，便想著喊個女同事一起去。
    這時，他看到沈雪從二樓訓練室走下來。
    “沈雪！你不上班嗎？”王林問道。
    “反正是練習，在團裏也是練，在這邊也是練，這邊條件更好些呢！我跟團裏請了假過來練習的。”
    她現在年薪有一萬，招生達標還有獎金，演出又有額外收入，歌舞團裏那百來塊錢的工資，對她來說，已經可有可無了。
    “王林，你這是要去哪裏？”沈雪朝他走過來。
    “你來得正好，陪我出去逛逛。”王林笑了笑，拉她的壯丁。
    沈雪也不問他要去哪裏做什麽，笑道“行啊，我現在正好休息。”
    王林請她上了車，先開到申紡廠附近的供銷社。
    沈雪笑問“你要買東西？”
    王林道“進去看看，你陪我一起。”
    沈雪嗯了一聲，陪著他走進供銷社。
    偌大一個供銷社，因為賣的東西實在太多，每一樣東西，都隻能占據小小的一塊地方。
    王林對沈雪道“等下你問售貨員，買兩包衛生巾。”
    “啊？”沈雪羞得俏臉通紅，“我現在用不著，我沒來那個。”
    王林尷尬的摸摸下巴，說道“我是來考察市場的，並不是讓你真買。就問問情況。”
    “哦！你早說啊！”沈雪抿嘴輕笑。
    她朝售貨員招手道“同誌，衛生巾在哪裏？”
    “這邊。”一個男售貨員指了指一個角落。
    沈雪問道“我要買兩包。怎麽賣？”
    男售貨員順手拿了兩包過來，放在櫃台上，說道“九毛五分錢一包，兩包一塊九。”
    王林看了看那個品牌，是一個國企生產的牌子。
    他趁機問道“同誌，有沒有愛晴柔這個品牌的衛生巾賣？”
    男售貨員道“不管什麽品牌，不都是衛生巾嗎？買哪個都是一樣的。”
    沈雪嫣然笑道“同誌，我就想要愛晴柔這個品牌的。請問有嗎？”
    “愛晴柔？我看看。”男售貨員看到美女，態度都不一樣，轉身在貨架上找了一找，說道，“還真有。這個貴兩毛五分錢一包，兩包要兩塊四毛錢。”
    原來，所有的衛生巾全部堆在一起，也不管什麽國企的、私企的，更不分什麽品牌，就那麽混合在一起，但每包衛生巾上，又單獨貼了價格。
    沈雪道“行，我就買這個。”
    男售貨員道“衛生巾不是一樣的嗎？為什麽要買貴的？兩包要貴4毛錢呢！”
    王林道“外表看起來一樣，其實裏麵的產品不同。愛晴柔采用的是日本進品的原料，出廠之前又經過了消毒滅菌處理，柔軟細膩，吸水性更強，也更衛生。”
    “還有這麽多講究？我是不懂。行，你們要買這個，就買這個好了，兩塊四毛錢。”男售貨員搖了搖頭，一臉你們有錢任性的表情。
    王林掏出兩塊四毛錢來付了賬。
    走出供銷社大門，王林無語的道“我現在知道了，為什麽我們的產品賣不動。這供銷社賣貨，全靠運氣，也靠緣分！售貨員拿到哪個品牌，就賣哪個品牌！”
    沈雪笑道“可不是嘛！如果買貨的人，不在乎品牌的話，那拿到愛晴柔的機率是很低的。你沒瞧見，售貨員都是先賣價格低的，他們以為這麽做還是為顧客著想呢！”
    王林背負雙手，眼望藍天，說道“怎麽辦？怎麽辦？賣不動啊！這行生意，可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好做。開服裝廠，我還能自己建賣場、開專賣店。這衛生巾，我總不能在大街上建個專賣店吧？那我不成瘋子了？”
    沈雪見他憂慮，便道“別著急，你工廠剛開起來，品牌沒有知名度。慢慢做起來就好了。”
    王林點點頭“我本來想著，可以依靠國企這棵大樹，通過供銷社來賣產品，可以大展鴻圖，也可以省下一大筆廣告費。現在看來，鴻圖不能大展嘍！這廣告費也不能省了！品牌沒有知名度，顧客就沒有認可度，沒有人買你的賬！”
    沈雪道“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盡管說。”
    王林點點頭“辛苦你，我們再到其它地方逛逛，看看其它供銷社的情況。”
    “好啊，反正坐著你的車，我也不累。”沈雪笑道，“就當你陪我逛街了。這可很難得。”
    “我平時也有陪你逛過街吧？”王林嗬嗬一笑。
    “我印象中，我們隻在一起逛過新華書店。”
    想到一起逛書店的甜蜜時光，沈雪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和秋日的陽光一樣燦爛。
    王林帶著她，又考察了幾家供銷社，結果無一例外，愛晴柔衛生巾，湮沒在一堆衛生巾裏，壓根就不起眼，更無人知曉。
    對供銷社來說，同一個品類的東西，全部放在一起就對了，哪裏管你是什麽品牌？
    人家賣糖，都是一大堆糖混合在一起賣的呢！因為在售貨員看來，這些糖都是一樣的，都是紙包糖。
    你還想單獨隻買一種？或者隻買某個品牌？那你自己去裏麵翻找吧！
    國營的，就是這麽任性！
    他們的任性，卻深深的傷害到了“愛晴柔”，也傷害到了王林。
    王林必須盡快求變！
    再不謀變，倉庫裏真要堆滿貨物了！
    產品一旦積壓，他就要壓死大量資金在裏麵！
    資金鏈一旦斷裂，工廠也就死路一條！
    王林絕對不能走進這條死胡同！
    在走訪供銷社時，王林把市麵上能買到的幾種衛生巾品牌，每樣買了幾包回來。
    回到辦公室後，他把這些衛生巾，一一拆開來，擺在桌麵上和自家的產品進行對比。
    他發現，愛晴柔的優勢是很突出的，不論是生產工藝還是滅菌程度，還是棉柔程度，明顯優於其它企業的產品。
    這一年，因為“安樂”衛生巾的異軍崛起，再加上這個行業門檻相對來說並不算太高，花上幾十萬、上百萬，就能建一家廠，所以國內一窩蜂似的投資建廠，各類衛生巾品牌，有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除了私營企業，還有四個比較大型的國有品牌！
    在供銷社裏麵，和愛晴柔展開正麵競爭的，正是這四個國有品牌。
    到80年代，我國婦女使用的還是落後的衛生帶，在紮好的棉布上墊著衛生紙或草木灰起到吸水的作用，而棉布則要回收反複利用。
    1982年，我國從日本有名的護理用品機械製造商瑞光株式會社引入了第一條衛生巾生產線，這種一次性的經期用品逐漸走入了大家的視線。
    對當時的女性而言，這種柔軟、潔白、高檔的商品多少有些不可思議。然而由於售價昂貴，普及率不高。
    這也是我國第一個國有品牌的衛生巾。
    據統計，到1990年時，我國共有5億適齡女性，但每年隻消費20億片衛生巾，平均每人每年，隻用4片！
    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市場！
    但這個市場還遠遠沒有被開發出來。
    王林聽說過一個很經典的商業故事。
    兩家著名的鞋廠，各派了一個業務代表到非洲某地開拓業務。
    不久之後，兩個業務代表回來了。
    其中一人向公司老總報告說“這個地區的人都不穿鞋子，我們沒必要進軍這個地區，因為完全沒有市場。”
    另一人則驚喜的向總部報告“這裏的人都沒有鞋子穿，這裏擁有巨大的鞋子市場！我們必須盡快進軍這個地區，防止被別人領先。”
    就這樣，這個品牌一舉攻占了非洲某個地區的鞋子市場，大獲成功。
    我國現階段的衛生巾市場，就好比那片還沒有穿鞋子的非洲地區，王林看到的是一片盎然的商機！
    王林馬上召開會議，公司管理層人員，悉數與會。
    在會議上，王林拿出已經拆掉包裝的幾種衛生巾，讓大家過目，讓他們摸一摸，然後問道“你們誰能告訴我，這些衛生巾裏麵，哪一片最好？”
    大家都指著愛晴柔的那片衛生巾“這片最好。”
    王林笑道“你們是不是天天和自己的品牌為伍，所以一看到就認出來了？”
    大家都笑了。
    王林道“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我們的品牌更好，可是，衛生巾是包裝在包裝袋裏的，消費者壓根就看不到裏麵的產品長什麽樣子。對絕大多數婦女同誌來說，她們也沒有品牌意識，不知道買個衛生巾還要分種類、分品牌、分好壞。她們到商店購買的時候，因為不是自主選擇，所以大多數人不做選擇，再加上羞恥心理，往往都是隨便買了就走。”
    與會人員不笑了。
    王林一針見血的提出了衛生巾滯銷的原因。
    從申紡廠分流出來的職工，王林全部拉到了這邊來。
    張瀚、李文明、高鵬、馬紅才等工程師也在這裏。
    這幾個工程師，王林是要大用的，因此希望他們通曉衛生巾廠和服裝廠的全部生產流程，將來可以從這四個人裏麵，選出可以通盤管理的高級管理人才出來。
    這四個工程師裏麵，隻有張瀚見過王林幾麵。
    每次見麵，王林都給張瀚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春節開工，申紡廠車間出現機械故障，張瀚和趙衛國等人，都沒能排除故障，結果王林一戰成名，自從，張瀚記住了王林。
    第二次是三八節技能大比武，王林獲獎，再次讓張瀚刮目相看。
    第三次是劉玉大鬧車間，王林和李文秀趕來，一巴掌呼過去，打懵了劉玉，也打醒了劉玉，打掉了她的嬌氣和做作。
    可以這麽說，張瀚現在能和劉玉修成正果，定於年底結婚，王林那一巴掌功不可沒。
    張瀚是個謙虛的人，他敬佩一切有實力的人！
    王林無疑擁有超強的實力。
    他從一個機修工人成長為申紡一廠的副廠長，很多人都不服氣，但張瀚服氣！
    劉玉知道王林賺錢的故事，也會說給張瀚聽。
    盡管劉玉說的話，都是諷刺話，但張瀚卻敏銳的鋪捉到，這個王林是個人才，是一個商業奇才！
    每個人術業有專攻，王林的厲害，不僅是機修技術，更是商業運作！
    所以，當張瀚看到王林如此成功，當上了老總，又當上了副廠長時，他反倒為王林感到由衷的開心。
    王林的成功上位，足以說明，隻要你肯努力，哪怕你是一無所有的草根，你也能獲得成功！
    王林的成功，讓張瀚看到了自己未來成功的希望！
    這次申紡一廠分流，當周伯強詢問張瀚的意見時，他很平靜的同意來到分廠，因為這是王林在主導的工廠！或許換一個池子，他也能像王林一樣，鯉魚躍龍門！
    聽到王林提出衛生巾滯銷的憂慮，張瀚舉手發言。
    “張工，有話請講。”王林對有本事的人，向來是禮賢下士的。
    張瀚道“王總，請恕我直言，供銷社的銷售模式，並不適合我們這種品牌貨的銷售，供銷社相當於大鍋飯，隻要是國產的東西，都是一股腦的擺上架銷售！和大鍋飯一樣，泯滅了個性。”
    王林緩緩點頭“張工所言極是。我請大家來，就是想請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商量出一個扭虧為盈、起死回生的妙計！我們的產品剛生產出來，就這麽滯銷，誰有辦法可以改變現狀？現在國有產品、私營品牌，占據了市場，我們的愛晴柔品牌，要怎麽樣殺出一條血路來？大家有什麽想法，都可以暢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