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轉身，看到一個穿著舊西裝、毛線衣的男人，隻見他滿臉胡子拉碴，頭發因為沒有梳平而顯得很淩亂，舊皮鞋上沾滿了灰塵。
    依稀之間，王林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哎，王林同誌，你不認識我了？我是鄧大寶啊！”來人笑哈哈的伸出大手來，“哎呀，你最近發達了是不是？我看你硬是像個大老板了呢！”
    王林和他握了握手，熱情的笑道“大寶哥！別來無恙！”
    眼前的人，的確就是鄧大寶，其實對方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和年初看到他的樣子差不多。王林第一次在安紡廠招待所裏認識鄧大寶時，他就是這副模樣。
    這一年來，鄧大寶還是老樣子，甚至連西裝皮鞋都是以前的。
    變化大的人，是王林。
    王林看到他，覺得莫名的親切，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呢？”
    “來出趟差，昨天晚上才到的。我們廠裏準備換一批新的機器，派我出來聯係設備生產的廠家呢！”鄧大寶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紅梅香煙，遞一支給王林。
    王林接過來，放進嘴裏，也掏出自己的香煙來遞一支給鄧大寶。
    鄧大寶雙手接過煙來，笑道“王林，你最近做什麽發財生意呢？”
    王林信手一指麵前的店鋪“喏，服裝生意。”
    “你開店了？這店開得有蠻大喲！”鄧大寶抬頭看看寬大的招牌，“你都不到我們廠裏定做服裝了呢？是不是嫌我們廠價格貴了？”
    王林道“大寶哥，不瞞你說啊，我自己開廠了。”
    鄧大寶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大出息的！果然不是池中物啊！”
    王林感受得到，對方是真的為自己高興，笑道“你事情辦得怎麽樣了？我們聚一聚吧？”
    鄧大寶道“還沒辦呢！這樣吧，我下午再聯係你？”
    王林道“我買了呼機，到時你呼我，我去接你。”
    鄧大寶道“行，那先這樣，我還得去跑業務。”
    沈雪從樓上下來，笑道“王林，這店鋪裝修風格真大牌！比南京路上其它的服裝店都要好。我特別喜歡那幾個臨街的櫥窗，服裝模特放在裏麵展示出來，肯定特別漂亮！”
    “是啊，”王林道，“開業時，還得請你們過來助陣！”
    沈雪笑道“怎麽助陣？”
    王林道“咱們店鋪旁邊就是廣場，到時我在這邊廣場上，搭一個台，請你們當我的模特，走走秀，也不用多久，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吧！”
    沈雪道“請專業的模特隊，是不是更好些？”
    王林道“我也知道有專業模特隊。這不是想著照顧你們團裏同事嘛？一個人一千塊錢的酬金。”
    沈雪笑道“行，那我幫你拉一幫人過來！隻不過，我們真不是專業的啊，連貓步都怕走不好呢！”
    王林道“我們這個品牌，定位並不是太高端，就是要貼民百姓，請太專業的模特，太過高高在上，反而並不討喜，請你們團裏的演員，個個長得漂亮，又有鄰家美女的範兒，我覺得效果會很好。而且你們本就是舞台演員，台風、氣質都有，還怕走出來沒人看嗎？”
    沈雪笑道“好吧，我們試一試？”
    王林道“來走秀的演員，每人一千塊錢的紅包，店裏的衣服任選一套。”
    沈雪道“我也可以上台走秀嗎？”
    “當然啊！你可是我請不請到的大腕！”
    “你怎麽請不到我了？我不一直在你身邊嗎？”
    “哈哈！是，誰叫你是我的好朋友呢？所以，我的忙，你必須幫。”
    “嗯。”
    王林和裝修隊的人結算了裝修款。
    最大、最豪華、最難裝修的門麵，就是這家旗艦店。
    其它的十幾個門麵，租買時間都比這個晚，但裝修進度都比這個快。
    店鋪裝修完畢後，王林便要著手請人。
    服裝廠和賣場，分屬於兩家不同的公司。
    王林另外注冊了一家秀之林服飾有限公司，用來管理所有的賣場，同時也對服裝廠進行控股，辦公場地，暫時都放在小百靈藝校的三樓。
    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
    王林送沈雪回到小百靈，然後回家吃中飯。
    李文秀已經下班，在家裏做飯炒菜。
    王林走進廚房幫她，說道“你懷孕了，我們還是請個保姆吧？你不用這麽辛苦。”
    李文秀道“又不是幹什麽苦力活，這點事，我做得來，我不習慣家裏住保姆，而且也沒有地方給保姆睡。”
    王林道“服裝賣場都裝修好了，等工廠開工投產以後，賣場也要正式營業，需要大量的營業員，也需要管理人員。”
    李文秀一邊炒菜一邊問道“這批員工，還是從申紡廠裏分流出來嗎？”
    “賣場是我的獨資企業，廠裏分流出來的人，未必肯來。現在廠裏的工人，鐵飯碗意識和你一樣強。我的意思是從社會上招人，而且隻招本地人，方便管理。”
    李文秀道“想不到，你還有地域歧視呢？我看外地女工也很好啊，你看孫小蝶，做事勤快，任勞任怨，脾氣也好，叫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王林笑道“你別給我扣大帽子，我可受不起。我從來沒有地域歧視。本地員工便於管理，也不用準備員工宿舍。這些事弄起來很麻煩的。”
    李文秀道“員工宿舍都是現成的，衛生巾廠那邊的宿舍未必都住滿了？”
    王林“那倒沒有。而且以前的宿舍，一個房間隻安排住兩到四個人，人真多的話，可以多放鐵架子床，睡八個人。”
    李文秀道“既然如此，那我建議你還是招外地人吧，外地人的工資，起碼便宜一半！本地人雖然不包吃不包住，但也一樣要給夥食補貼和住房補貼，這些東西加起來也是一筆大開支。你現在事業剛剛起步，凡事都省著一點來的好。我們申紡廠這麽大的家業，還要精打細算過日子呢。領導們天天喊口號，什麽開源節流、節約每一滴用水、每根紗線來之不易、別浪費每一塊布頭！”
    王林沉吟道“我們畢竟是在申城開店，顧客肯定大多是本地人，還是招懂本地話的售貨員更好交流。”
    李文秀道“你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其實要是能從咱們廠裏分流過去，那是最好的。到時真要鬧起下崗潮，那麽多的工人，找工作還真是個麻煩事。要不你跟廠裏領導商量商量？以外派或調譴的形式，調一部分人過去幫你做事？”
    王林道“我們領導層肯定沒有意見，巴不得把人分流出去。就怕職工不願意。”
    “沒試過怎麽知道不可以呢？那些分流到你工廠的員工，不也做得挺好的嗎？”
    “好吧，我下午去一趟公司，和周廠長商量一下。”
    李文秀道“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服裝廠開工後，服裝作坊和攤位，還要不要保留？”
    王林道“為什麽不保留？這是你的產業。你不想要了？”
    李文秀道“是你的投資啊。”
    王林笑道“一直都是你的產業好不好？你決定好了。你要是嫌麻煩，你就撤了便是。”
    李文秀道“過了換季後，現在生意又差了些，但每天還是能賺個幾百塊錢，我算了一下，少的時候能賺三、五百，多的一天能賺三、四千，當然這樣的日子還是少些。這幾個月下來，除了一切開支，這攤位也幫我們賺了三萬多塊錢了呢！我是真的舍不得放棄。”
    王林道“那就留著吧！反正文娟和小蝶也沒事做，就讓她倆管著好了。賺多賺少都是錢。”
    兩人吃過飯，稍事休息，李文秀仍然去上班。
    李文秀和孫小蝶現在都是在外麵吃盒飯，中午也省了送飯的麻煩。
    下午，王林來到申紡廠，找周伯強商量職工繼續分流的事。
    周伯強聽了，當然叫好。
    王林提出來，職工可能不太願意去私營企業工作時，周伯強笑道“這有什麽關係呢？他們也不知道，這些賣場和我們工廠之間的關係不是？還是老一套的做法，保留工作關係和福利，工資由你開！”
    “就怕到時他們知道了，會鬧起來。”
    周伯強輕輕搖頭，說道“王林，實話跟你說吧，現在情勢很嚴峻啊！紡織廠的效益，不比前幾年了。幾年前，我們生產的布匹，那叫一個供不應求。現在不同了，市場經濟了，各種外資企業、合資企業、民營企業，有如雨後春筍一般成立起來，他們或者有優秀的管理體係，或者有低廉的人工成本，或者有靈活多變的銷售模式，我們國營廠跟他們競爭，反倒落了下乘！”
    王林道“所以我們應該轉變管理觀念，與時俱進。”
    周伯強道“要改革，這頭一條，就是生產線的革命！現在的生產線，都是自動化、一體化、智能化，以前要三個工人的機器，現在一個人就能做到。那你說，多出來的那兩個工人怎麽安排？不安排下崗的話，就要拖垮企業！安排下崗的話，對他們又不負責任。為了這事，我忙得焦頭爛額！還好啊，有你接收我們的職工。他們去幫你打工，總好過下崗找不到工作吧？”
    王林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考慮的。”
    周伯強語重心長的道“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王林，我很感激你！是你拯救了我們廠啊！”
    王林微微一笑“廠長，那就這麽說定了！再分流一批人員出來，我安排他們的工作，工資我來開。”
    周伯強道“照這形勢發展下去，不出三、五幾年，全公司都得大改革！到那時，需要下崗分流的人更多。真到那個時候，什麽鐵飯碗不鐵飯碗，早就不是工人們應該考慮的事情了！他們要考慮的，是怎麽樣找到下一個飯碗！國家也不可能一直補貼這麽大的虧損企業吧？與其抱團等死，還不如割肉求活！”
    王林深以為然，心想周伯強算是有遠見的人了！
    周粥聽著他倆談論這麽重大的事情，不由得也陷入了深思。
    王林在衛生巾廠那邊還有事做，談完就離開了。
    下午快下班時，王林呼機響起來。
    他回了一個電話，正是鄧大寶在呼他。
    王林約了他吃飯。
    鄧大寶說道“王林，我剛談完事，我們約到哪裏吃飯？我好直接過去。”
    王林道“你在哪裏？我去接你。”
    “我在淮海路這邊。”
    “離得不遠，隻有幾裏路，我去接你吧。”
    “好。”
    王林下樓來，問沈雪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沈雪問是單獨請她吃呢？還是有宴會？
    王林說是和一個朋友一起吃。
    沈雪便說，那算了，你們朋友聚會，我就不去陪你們了，我和百靈去吃陽春麵，晚上你再請我吃宵夜吧！
    王林笑著答應了。
    他開車來接鄧大寶。
    鄧大寶上午沒留意到王林的車，這時看到他開著車過來，笑道“好家夥，你這車可不便宜啊！王林，你到底賺了多少錢？”
    王林笑道“賺的錢，全部投資開工廠了，還有就是這輛車了。”
    鄧大寶坐上車，笑道“這車真舒服！王林，你是真的發達了！”
    王林道“大寶哥，你是舍不得下海，你要是下海，不會比我差。你一直走南闖北的，頭腦比我還靈活不是？”
    鄧大寶唉歎一聲“我是中年人，不比你小年輕。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老婆跟著吃喝，每個月就指望這點工資養家糊口呢！我辭職下海容易，但是萬一做不起來呢？那我家裏人都要喝西北風了。”
    王林帶他來到國際大飯店，點了一桌好菜。
    他以前每次去蕪湖，鄧大寶都是熱情款待。
    這次他做東，自然也是大魚大肉、好酒好菜伺候。
    “大寶哥，你事情談成了嗎？”
    “沒有。”
    “怎麽了？”
    “現在的設備，怎麽那麽貴？哪買得起啊！這才幾年時間，設備全部更新換代，而且賣出天價來了！”
    “哈哈！的確如此，我剛開的服裝廠，當初去看設備時，一問價格，我的心就在流血了！我認識一家設備廠家，他家的機器設備還行，是台資產品，質量很過硬，價格也公道，比日美貨要便宜不少，你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你有他們公司電話嗎？”
    “有，我名片夾裏還留著他們的名片呢！”
    王林拿出名片夾來，找到那家設備公司的名片，遞給鄧大寶，然後笑吟吟的問道“大寶哥，要不出來幫兄弟我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