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下了樓。
    天氣完全冷了下來。
    比起廣州，申城的夜晚，真個夜涼如水，空氣又濕又冷，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雨絲，冷得讓人發抖。
    王林剛從廣州回來，沒有穿太多的衣服，剛才出門太急，忘記拿外套了。
    他站在車門前，微一遲疑，要不要回家拿件外套？
    李文秀忽然追了下來，手裏拿著一件大衣。
    “跑那麽快？你以為這裏是廣州呢？穿這麽少就外出？外麵冷，快把衣服穿上。”
    王林笑了笑，抬了抬手。
    李文秀幫他把衣服穿上，拍了拍他肩膀和腰身處，又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挺帥的！去吧，我回家了。”
    王林轉過頭，看著她上樓的背影，心裏湧上一股難言的滋味。
    他上了車，啟動車子，沒有多久就到達了電視台。
    沈雪正和人在等車，今天等車的人特別多，看來團裏的車都還沒有來。
    看到奔馳車進來，有人便笑道“沈雪，接你的車來了！”
    沈雪滿心歡喜的嗯了一聲，對同事說道“我先走了。”又問付美芳要不要一起走？
    付美芳輕輕搖頭“我跟團裏走吧。”
    沈雪點點頭，朝王林揮了揮手，走了過來。
    王林請她上了車，笑問道“冷不冷？”
    沈雪拿手碰碰他的手背“今天不冷，我穿了外套。”
    王林感受到她手的溫度，點了點頭。
    沈雪頭發是披著的，她拿出個頭花，把秀發挽了起來。
    她剛從舞台上下來，化著淡妝，臉容精致無比，如描似繪。
    王林開車緩緩出了電視台。
    外麵街道上幾乎無車。
    王林漸漸加速，很快就回到了小百靈樓下。
    他停下車，偏過頭，見沈雪在默默的看著自己，便笑道“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嗎？我沒變樣子吧？”
    沈雪柔聲說道“沒什麽，幾天不見了，看看你。”
    王林心裏一動，鬆開右手，摸向她的臉。
    沈雪把臉貼在他手心裏，握住他的手，用臉輕輕蹭他手掌心“想你。以前你天天在我身邊，我覺得很自然、很平常，你忽然間離我遠遠的，我這幾天心裏空落落的，像全身血液都被抽幹了一樣難受，我練舞也不得勁，我飯也吃不下，就連看錄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了個啥內容。”
    王林呼吸一促！
    他看著麵前這張曾經想要擁有一生的臉，她是如此的完美無缺，每一個毛細血孔，每一根精細的絨毛，都長成了他喜歡的模樣。
    世間芸芸眾生，總有一個人，讓你一眼萬年，讓你過目難忘，讓你事後思量，讓你輾轉反側。
    沈雪之於王林，無異於就是這樣的女人。
    此刻，她在他麵前，說著相思之言，說著思念他的話！
    對一個含蓄、內斂、矜持的女人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表白了。
    事實上，這些話，遠比我愛你三個字，更能讓人心悸！
    王林握她的手，不由得稍微一緊。
    沈雪感受到他的力度，俏臉順著力量的方向，緩緩傾斜過來。
    她嬌豔微涼的紅唇，毫不猶豫的吻上了王林。
    沈雪以前也曾用嘴唇，輕輕碰過王林，不過那隻是觸碰他的額頭或臉頰，更多的是表達一種親昵和感激。
    但這一次不同！
    她親吻的，是他的唇！
    王林的右手，放在她頸後，左手捧起了她的臉。
    長長的、深深的一個吻，在這個雨夜寂寥的街道旁邊發生了。
    她並不擅長，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吻得很淺，也很輕柔。
    但王林卻感受到了這種輕柔背後的熱量和力度，一如她的舞蹈，剛柔並濟。
    兩人下了車。
    王林打開後備箱，把買給她的禮物提出來，陪她上樓。
    一樓和二樓早就關了燈，沒有一個人影。
    旁邊衛生巾廠的廠門旁邊崗亭裏，亮著燈，裏麵坐著打盹的門衛。
    後麵燈火通明的職工宿舍，傳來嘈雜的說話聲，還沒有就寢的女工們，嘰嘰喳喳，笑聲傳得老遠。
    王林和沈雪來到三樓，把門一關，外麵的喧囂也就充耳不聞了。
    “給你買的禮物。”王林把東西放在她房間。
    沈雪給他端來一杯水，這才打開禮物看，嫣然笑道“這麽多好看的衣服！”
    她拿起來，到鏡子前一件一件的比試。
    “喜歡嗎？”王林捧著熱茶。
    在這裏，他倆用的是同一隻茶杯，不分彼此。
    “喜歡！你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款式和風格。我穿給你看看？”
    “好。”
    “你閉上眼睛，別偷看，我要換衣服嘍！”
    “好！”王林微微一笑，果真閉上雙眼。
    他聽到她換衣服時發出來的悉悉索索的響聲，想象著她曼妙的身形和體態。
    人的腦補能力，遠比眼睛看到的更強大！
    中國美的意象之一，就是猶抱琵琶半遮麵，半遮半露、欲語還羞，更能撩人。
    “好啦。”沈雪的聲音在他耳邊傳來。
    王林睜開眼，看到她就站在麵前。
    她換上了王林給她買的新衣裳。
    王林之前看李文娟穿過，再看沈雪穿出來，同一套衣服，感覺卻有天壤之別！
    沈雪的身材、氣質，太能撐衣服了！
    從他的表情，她也能看出來，自己穿這套衣服是多麽驚豔了。
    這是他選的衣服，能不好嗎？
    王林讚賞的道“好看。這些版形，就像是為你量身定製的一樣。他們這個品牌不請你當代言人，真是有眼無珠。”
    沈雪笑道“我才不願意當什麽代言人呢！”
    她轉了兩個圈圈，讓王林看她的背影，然後輕輕跳了幾個舞蹈動作，輕盈嬌俏。
    王林辦公室裏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他微微一怔，心想這麽晚了，誰會打這個電話？
    沈雪笑道“你去接電話吧，我衝個涼。”
    “好。”王林走出來，拿起話筒。
    “王林，你到了工廠嗎？”李文秀的聲音傳了過來，“沒事吧？”
    “我到了，沒什麽大事。你早些休息吧，我遲點回來。”
    “我等你。”李文秀說道。
    王林應了一聲好。
    等沈雪洗完澡出來，王林陪她聊了聊天，主要是談這幾天小百靈的事，談裝空調和購買點翠頭麵、行頭的事。
    “這些你做主就行了，我信任你，才把這一攤子事交給你打理。”王林笑道，“小百靈的一切事務，你都可以做主決定的。嚴格說來，我隻是一個門外漢。”
    小百靈培訓學校，在市裏已經開設兩家分校，每家分校的招生工作，都是十分順利。
    當初跟著沈雪一起創業的李素琴和白莉，各自擔任了一家分校的校長。
    隻有趙百靈還和沈雪留在總校，因為這邊除了培訓學校之外，還有一家劇場要管理。
    劇場的工作，比起藝校來更難管理，事務也更繁雜，當然收入也更高。
    藝校隻有招生時忙上一段，等排班穩定下來後，每個老師負責哪幾個班，都有明確的職責，就算有調班的事情發生，也是在帶班老師之間發生和調整。
    而劇場每個周末都有演出，現在周六晚上也有演出了，每周都要準備新的表演內容，聯係演員、準備道具，還要售票，等等事務，雖然不難，但又麻煩得很。
    再加上沈雪和趙百靈等人都有本職工作，還要參加團裏的集訓，平時也不能放鬆訓練，所以時間很緊。
    對劇場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創新能力。
    喜歡來看演出的人，不會隻看一場，隻要有新節目出來，老觀眾一般都會回來看看。
    所以，劇場團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推陳出新，吸引更多觀眾的回頭消費。
    雖然現在並沒有太多的競爭力，但劇場還是要維持自我的創新和良性發展。
    沈雪笑道“你是老板啊，我當然要向你匯報各項工作了。劇場現在一周表演八場，每場收入四千到五千元，我們每周的利潤在2萬元左右，每月下來，差不多就是八萬塊錢，一年也能賺一百萬哦！”
    王林道“這已經很好了，超出我的預期了。”
    沈雪道“主要是我們提供了這麽好的平台，讓很多人都賺到了錢，又傳播了非常優秀的國粹文化。”
    王林道“對，這才是最重要的。我們成就了各位演員，演員們也成就了我們劇場。”
    他微一沉吟，說道“沈雪，在經營劇場時，有兩個問題，你需要特別注意。一個是我們不能店大欺客。不管是觀眾，還是演員，都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這一點我明白。我本身也是演員，我當然知道演員的辛苦。”
    “還有一點，”王琳道，“我們也不能允許客大欺店的事情發生。”
    “客大欺店？這事還沒有過。”沈雪道，“就算有什麽矛盾，也可以調解的嘛。”
    “我講的不僅是觀眾，也包括演員。現在劇場剛開不久，各個演員還沒有成為腕，也沒有成為角，所以還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情。可是，隨著劇場名聲在外，來捧場的人越來越多，經常上台的演員們，就會各自擁有一批觀眾和粉絲。”
    “哦——這是肯定的。這不是好事嗎？”
    “這對演員個人來說是好事，因為他們的粉絲越多，他們的名聲就越大。但當他們有了一定名聲以後，就會驕傲，以為是他的存在，才養活了我們這個劇場，離開了他，我們什麽也不是。是他帶來了觀眾緣，以為他一離開，我們這劇場就得死。”
    沈雪一臉的震驚，她顯然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聽王林這麽一說，她才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性！
    王林緩緩說道“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那些知名的明星，和經紀公司，也會經常發生合同糾紛。明星在沒成名之前，生怕沒有公司要，見著合同就簽，但成名以後，就覺得這合同不合理了，這利益的分配也不合理了。於是鬧著要解約。其它公司看到明星火了，也想挖他們過去賺錢，慫恿他們離開老東家。種種官司，打個不停！”
    沈雪道“這種事情，怎麽預防呢？”
    王林微一思索，說道“我們的劇場，要成為造星的搖籃，但也要成為留得住人才的舞台。造不出角來，說明我們影響力不夠，但如果留不住人才，也說明我們做得不夠好。如果我們做到了仁至義盡，對方還是要離開、要耍大牌的話，我們也不要害怕，要讓他離開了我們這個舞台，他是他，我們還是我們，我們一樣可以打造出新的角，推出新的明星。”
    沈雪道“這就要提升我們的劇場影響力。”
    王林道“對，不管在任何場合，做宣傳也好，做廣告也好，一定要記住，我們小百靈劇場是一個團隊，我們要宣傳的，是小百靈這個大舞台，而不是某一個人。放大劇場的影響力，縮小演員個人的影響力。當然了，我這麽說，也隻是打一個預防針，我希望我們的每一個演員，都是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不會發生這種糾紛事件。”
    “我懂了。”沈雪笑道，“你想得比我長遠多了。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沒想到這些，到時真的發生糾紛，那我會措手不及。”
    王林道“其實，我也希望更多的演員，能從我們這個舞台走出去，走向更廣闊的天地，他們都成名成角了，不更說明咱們這個舞台的大有可為嗎？隻要好聚好散就行。”
    “是這個道理。”沈雪以手支頤，帶著欣賞、愛慕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
    王林看看手表“夜深了，你睡了吧，我明天再來。”
    “要走了嗎？”沈雪臉上，閃過一抹惆悵。
    “嗯，晚安。”王林起身。
    沈雪送他到門口，想說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沒說。
    她站在窗前，推開窗，朝下了樓的他揮手，目送他上車離開。
    北風勁吹，吹起了窗簾，也吹得沈雪的心兒起了一圈圈的波浪。
    王林回到家裏。
    李文秀果然還沒有睡。
    “你明天不是要去上班嗎？還沒睡呢？”王林問道。
    李文秀笑道“太高興了，睡不著。”
    “什麽事這麽高興？”
    “你給我買了這麽多東西，我高興啊！”
    “嗬嗬！這算什麽？這才多少錢啊？家裏保險櫃那麽多錢，你天天守著，也不見你高興呢？”
    “那不同。”李文秀道，“剛才小希和劉玉過來看我，對我羨慕得不得了呢！”
    “所以說，你是個虛榮的人。你生活在別人的讚美裏。保險櫃裏錢再多，別人看不到，你身上戴的金器，雖然隻有五千多塊錢，卻能讓別人看到。”
    “是這個理！不行啊？我有資格虛榮，為什麽不虛榮？”
    “……”王林嗬嗬一笑，“行，你樂吧，我去洗澡了。”
    李文秀燦然一笑，輕輕拉住他的手，又推了一下他“有個事跟你說，算了，你先去洗澡，等你出來，我再跟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