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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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晚膳來了,給顧昕及時解了圍。不然皇上隻怕要讓人鋪紙研墨,手把手教她怎麽“認真寫字”。

    太難了,當貴妃實在太難了。

    在顧昕模糊的,不連貫的記憶中,也有人教她寫過字,折了竹枝,在沙盤裏寫的。

    她記得那個人教她寫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那時候她年紀應該還小,所以手沒有力氣。

    她還記得那個人擦了手之後給她剝蓮子吃,但是卻粗心的沒有去掉蓮心,所以那個蓮子苦不堪言。

    那人是誰呢?是她的父兄嗎?

    顧昕按了下額角。

    她的記憶總是這樣,斷斷續續,有時候能想起來一片,有時候又毫無頭緒。

    好在顧昕這人很想得開,想不起來就先放一旁,能想起來的時候再說。

    不過有時候她會把自己想起來的片斷記下來,以免時間長了,好不容易想起來的這點兒記憶又叫她給忘了。

    但今天這段兒她不會忘的,因為那個蓮子實在是太苦了,現在回想起來,好象舌根兒還泛著那股苦味兒。

    為什麽想旁的事兒就不清楚,一想到吃,就記憶猶新?

    那下回她多想想吃的東西?說不定有奇效!

    晚膳送來了,正中間擺著一道清蒸鱖魚。還有一道熱騰騰的魚湯,聞著那酸味兒就香醇鮮美。顧昕本來就有點兒餓了,被這酸味兒一衝,口水都要淌出來了。

    宮人端了水,先洗了手,再坐下。顧昕緊緊盯著,一看皇上動了筷子,自己也趕緊下手。

    別人都說魚肚子肉好吃,她不覺得,她喜歡吃魚背上的肉,而且她平時用膳也不喜歡別人替她挾菜,總覺得自己挾菜更香。

    顧昕下手快、狠、準、筷尖夾住了,一提再一扯,連魚皮帶魚肉一大塊就被扯下來了,魚背頓時禿了一塊。

    褚公公不是第一次見著貴妃娘娘這吃飯的風格了,兩眼放空隻當什麽也沒看見。至於香珠……香珠能怎麽辦呢?娘娘又不聽她的勸。

    再說,娘娘當著皇上的麵從來不收斂吃相,一回生,二回熟……這三回四回下來,皇上也該看習慣了,見怪不怪嘛。她動作輕巧,給自家娘娘盛了一碗魚湯。

    這湯雖然熱,但是因為酸氣衝鼻,聞著一點兒不讓人覺得煩躁,兩口湯下去,倒覺得腸胃暖融融的,酸酸的很開胃。

    湯熱,沒法兒大口喝,顧昕就沿著碗沿小口小口的吸溜。

    這一吸溜,肯定有聲兒啊。

    香珠低下頭,隻當自己什麽也沒聽見。

    皇上麵前,褚公公也給盛了一碗魚湯。不過皇上可不象貴妃這麽豁得出去抱著碗,他是用勺的,舀起湯來吹一吹,再入口,那動作很斯文,很矜貴,讓人看著賞心悅目。

    顧昕也覺得皇上這樣喝湯,看著都是一種享受。她剛進宮的時候吧,也有女官來教過她各種禮儀,行禮,走路,坐,跪,飲茶,當然,喝湯用飯也都教了。顧昕也跟著學了,就是學的不怎麽紮實。而且她覺得太麻煩,照著那女官教的,吃著太別扭不痛快。

    平時她吃飯都是自己吃著痛快就行了,不是吃給別人看的,差不多把當時學的那一套都拋到腦後去了。

    現在看皇上這動作,顧昕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也許……是有那麽點粗魯。

    顧昕拿起一旁的勺子,也開始一勺一久的喝起湯來。

    褚公公麵無表情。

    皇上微微垂下頭,仍舊喝湯。不過仔細看的話,好象他的嘴角彎彎的,象是在笑?

    褚公公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皇上那麽穩重尊貴,冷靜自持的人,能在此時此地發笑?

    那必然不可能啊。

    皇上就吃了一口,顧昕自己把一條清蒸魚幹掉了,盤子裏就盛下了一條光溜溜的魚骨頭,襯著蔥絲薑絲芫荽梗,讓人看著莫名的有些淒涼。

    就著這條魚,顧昕又吃了兩碗飯。

    不知道是不是看她吃飯太香了,皇上都破例的多添了一次飯。

    但飯後的點心,皇上實在是吃不下了。

    顧昕樂嗬嗬的一個人獨享了飯後的點心。膳房的人很有巧思,用了一隻花型的琉璃盞裝了點心,每個花瓣裏裝的內容都不一樣,不過份量也確實不多。

    冰酪有,雖然隻有一口。

    甜湯半盞,也就兩口。

    栗子羹,指肚大的一塊。

    還有幾片特別漂亮的炸荷花,顧昕吃之前以為是麵做的,等吃到嘴裏發現是真花瓣,但毫無苦味和澀味,甜蜜蜜的,炸的又的確酥脆,除了份量少,真是挑不出別的毛病。顧昕以前吃過荷花,蒸的,糖醃了做糕點的,配著雞、火腿什麽的做羹的也有,但是炸荷花還是頭一次吃。

    好吃,而且油炸出來的卻隻見香脆沒有一點油膩,這就很難得。這一盤點心吃的顧昕心滿意足,皇上一點兒沒有要和她搶的意思。

    唯一不算太美滿的是,才放下筷子,皇上就說“去書房,朕寫幾個字你照著學一學。”

    興許吃的太飽,顧昕站起來的時候都覺得腳步不大穩。

    好好兒,吃的正高興滿意的時候突然提寫字,簡直是當頭潑了盆冷水,不,冰水。

    顧昕拖著步子跟著皇上去福安堂,依舊是皇上走前麵,她跟後麵。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廊下的宮燈已經點亮,有小飛蟲繞著宮燈打轉,撞上去,又彈開,又撞上去。

    看來宮燈外麵這層罩很礙它們的事。但要沒有這個罩,它們就直接飛火上去了。

    顧昕看得有些入神,還是皇上在前頭停下,轉頭看了她一眼,顧昕才回過神來,趕緊跟上。

    書房裏依舊顯得比外頭涼爽清靜,書案上的紗燈上繪著蘭草,被燭光一映,蘭草顯得昏黃安謐。

    皇上提筆寫了幾個字,就把位置讓出來,顧昕隻能硬著頭皮過去,接過筆來照著臨摹。

    皇上的字很好看。

    都說字如其人,皇上生的很俊秀,這字看起來,好象真和人的風骨有幾分象似的。

    那不對啊,顧昕覺得自己長的也不算醜,為什麽這個字兒就……這麽不盡如人意呢。

    皇上言簡意賅“寫得少。以後每天至少寫兩張字。”

    顧昕覺得手裏的筆頓時又重了幾分。

    皇上就站在一旁看,她寫字就不敢走神了,雖然跟皇上的字還是不能比,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出寫字的人心情是多麽緊張,好些筆劃都透著股戰戰兢兢,不情不願的意味。

    但確實比她平時寫的工整許多,好歹能算是“字兒”了,而非鬼畫符。

    皇上很勉強的評了她一句“多多努力,不可偷懶。”

    看皇上坐到一旁去看折子,顧昕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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