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公主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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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內,火爐中的銀絲碳燒的旺,一走進暖烘烘的寢宮便不覺寒冷。
禾蓉快些取來了幾個暖爐,逐個放進慕宜嫣的被褥內,嘴裏念叨道:“殿下,天氣這般寒冷,晚上睡覺可需要多加注意。”
她深知自家殿下身子骨不比得正常人,若不甚一吹上冷風,就得躺好幾天。
火爐被搬到慕宜嫣腳邊,她坐在菱花梳妝台鏡前,仍由身後的侍女拿著角梳替她梳著頭。
從銅鏡內,一抬眼便能看見禾蓉忙碌的身影,慕宜嫣目光看著銅鏡內的禾蓉,緩緩開口說道:“蓉媽,夜深了,你整理完就早點歇息去吧。”
“老奴等殿下上床後再回去。”禾蓉放好暖爐,一邊掖著被褥,一邊說道。
慕宜嫣似帶著些乏意捂嘴打了個哈欠,她伸手擺了擺,示意讓兩侍女停下。
兩侍女會意,輕輕將手裏的角梳放在梳妝台麵上,然後紛紛微彎下腰,悄聲退至站在一旁。
慕宜嫣起身躺上了床榻,等她躺好,禾蓉便彎下腰替她掖了掖被角後,轉身去香爐旁多添了些沉香,才緩緩退出了寢宮,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門。
寢宮大得空曠,周遭都立著碧玉石打造的燭台,影影綽綽地燭火恍惚明滅。
幾位守夜的侍女站在內室的簾子外,慕宜嫣耳邊寂靜到都能聽見侍女打哈欠的動靜,她輕聲朝外喊道:“都回去休息吧。”
侍女們一聽,瞬間清醒過來,對著簾子彎腰輕聲回道:“長公主殿下,奴婢不困,站在這守著夜就好了。”
“我一人無妨,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慕宜嫣語氣淡淡。
見自家殿下都這般再三開口了,侍女們愣了小片刻,紛紛彎腰小聲說:“那奴婢們就先下去了。”
內室傳來慕宜嫣輕輕地聲音:“去吧。”
侍女們將燭台的吹滅,接著才輕手輕腳的乖乖退下了,偌大的寢宮內隻剩下慕宜嫣一人。
本是有些困意的她,如今躺上了床又沒了。
腳底下墊著個暖爐,躺下有了段時間雙腳還是冰涼的,慕宜嫣睜眼盯著上方的房梁頂出了神。
過了好片刻,才久久回過神來,接著她掀開床褥下了床。
寢宮內光線昏暗,慕宜嫣接著明亮的月光,伸手取過高架上的襖子穿上。
出門前還不忘披上件披風,她懷中捧著暖手爐就這般出了寢宮。
一拉開房門,抬頭便看見鵝毛大雪飄飄落下,似比之前下的還大了些。
月光隨著落下一地的冷霜,地麵不覺竟已鋪上層薄薄地雪,抬腳踩下瞬而化成了道腳印子。
慕宜嫣懷裏捧著暖手爐,一手提著盞掌燈,步履緩緩不緊不慢地走向了前院的涼亭。
而涼亭對麵的一棵大樹上,一襲青衣泠然的男子依靠在結實的樹枝上,目光久久望著麵前光線通亮的寢宮。
他耳朵算是靈的,卻隻聽得見房內輕聲講話交流的聲音,卻聽不清內容。
接著,寢宮的燭火被吹滅了,幾位侍女悄聲退出寢宮,他心想多半裏頭那女子早已睡下。
男子就這麽躲在樹上望了好半會,雪也不覺越下越大,才想著看也看夠了,是時候該起身離開了。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寢宮的房門卻被女子拉開,她將披風後的帽子戴在頭上,提著掌燈捧著暖爐走想了涼亭。
顧淵目睹著一襲紅豔的身影,走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她所及之處落下了一個個腳印子。
他這個角度看著一清二楚,紅豔的披風下,都能看得出女子身形清瘦,可卻看不清麵色表情。
望著涼亭下那抹薄弱的身影,顧淵不禁皺起了雙眉,心底暗暗思忖,如今她這麽瘦的這般厲害?方才在明月樓的時候,他竟未察覺到她的變化。
慕宜嫣渾然未覺樹上的動靜,她輕輕將手裏的掌燈和暖手爐放在石桌上,抖去帽子上落下的雪。
石桌上還放著前幾天她寫字時留下的筆墨。
慕宜嫣掏出了衣袖口內的宣紙,這是方才從屋內拿出來的。
反正她也睡不著,不如出來賞雪看月寫寫字。
顧淵一襲青衣瀲灩,隱匿在黑夜和樹影中,眸光灼灼一動不動地瞧著下方女子的動靜。
掌燈散發出暖光,女子趴在石桌上,手裏持這筆不知低頭在寫這些什麽東西。
眼前的場景瞬間將他的思緒拉回了好多年前,也是這般一個冬日。
那時她們還在國子監內學書,他那時嚐嚐愛欺負她,有次耽誤小姑娘完成師傅布置的課業,被罰在後院抄了一下午的詩經。
一個鵝毛大雪冬日的午後。
那日停了雪,四周銀裝素裹,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樹和地麵都被層厚厚的大雪覆蓋著。
小公主趴在石桌上乖乖抓著筆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寫著作業,一雙小手被凍的發紅,耳朵尖尖也是如此。
少年翹了夫子下午的課,跑來後院尋到了小姑娘的身影,然後在屋簷上挑了一個正好合適的位置翻身上去。
瓦片上被積了層厚厚的雪,他隨手一掃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去。
小公主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屋簷瓦片上的動靜。
誰能想到自己嘴裏正說著的人,正躺在不遠處看著她。
“臭顧淵!臭顧淵!又害得我被夫子罰!”
少年束著高馬尾,渾身透著意氣風發的少年感,一邊聽著小姑娘嘴裏念叨著自己,他卻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單手撐在一側,閉著眼假寐。
可就在小公主罵著罵著,卻染上了些鼻音和哭腔,少年立即察覺了不對勁,這才睜眼衝小公主的方向吹了聲口哨。
少年嘴角挑著笑:“小公主剛剛是在罵我嗎?”
小姑娘被這突如其來聲響給嚇到了,下意識扭頭看向了身後。
少年半身撐著腦袋躺在高高的屋簷下,一腳曲著,一腳往前伸,對上那雙惺忪的眸子,小公主猛然得轉回了身子。
很是倔強地背著少年用力擦去眼淚,絲毫沒有因為被抓包感到任何慌亂,嘴裏還埋怨地嘟囔著:“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