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黃昏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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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雲朵徜徉在澄澈藍天,波蕩的微風與下方微晃的海麵遙相呼應,雲卷雲舒,高空的這份寧靜致遠,直到被一束粗大的光芒打破。
蒼蠅藍的光柱從底下直衝而上,帶著壓迫和焦灼的氣息,這道突然的毀滅之光徑直貫穿了白雲,仿佛在柔軟的棉花糖正中央熔鑄出了一個猩紅的洞口,危險得觸目驚心。
轟轟轟,廣袤的高空雲海,接二連三的藍色死光貫穿進出,已然把雲海射得支離破碎。
“又躲開了!”
納沙布岬的指揮部中,戴著耳機的聯絡員臉上映出實時屏幕上的光影變幻,驚呼道。
“太驚人了,鬼滅刃輝夜上校,是怎麽做到的?”身旁的同僚喃喃道,神情從一開始的佩服到現在隻差獻出膝蓋。
副指揮暫時接替了洋子的位置,坐於首席指揮官的座位,身邊沒有桌子給他敲了,他同樣半晌無語地凝視無人機傳來的畫麵,遍布傷痕的鬼滅刃身披海水與怪獸的血水,揮動離子振動刀,極限又從容似的躲過一次又一次格馬勁夫反撲的大招,如入無人之境。
此刻機身雖看起來狼狽,但那些損傷可都是之前留下的,在鬼滅刃二次重啟後,幾乎沒有被格馬勁夫摸到!
長官的風格他是熟悉的但是在鬼滅刃倒地後的第二次啟動後,副指揮隱隱感覺不對勁,看著靈巧的鬼滅刃,總覺得不是在看向輝夜洋子,而是另一名身經百戰的機甲駕駛員。
疑問戰後再評,此時關鍵是戰鬥,副指揮北原一擺手,沒摸到桌子便順勢大氣揮舞,說道:“現在的機會千載難逢,讓戰機和艦炮傾盡全力支援!”
“是!”
說不準他們可以將格馬勁夫就地拿下?
一個念頭在北原副指揮的腦中忽然冒出,他馬上甩了甩頭,這可是一頭近八十米高的成熟體怪獸啊然而,望向巨型屏幕中英勇的鬼滅刃,這個在幾分鍾前還是異想天開的念頭似乎並不是遙不可及了。
“糟糕!感應器不斷發來警報,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戰場局麵的勢好中,不是沒有壞的消息,技術員憂心忡忡的語氣響起來,“鬼滅刃的機體結構已經到極限了。”
北原聽聞心略微一沉,不過表情穩住,再敲桌子可沒有輝夜長官來控場了,“駕駛員知道這點吧?預計鬼滅刃還可以支撐多久?”
“知道的。”技術員躊躇著,“第一回警報便提醒了,不過駕駛員並沒有減緩動作幅度的跡象”
“至於預計支撐時間,早就過了”
北原粗厚的眉毛不禁老樹盤根般皺起,此刻鬼滅刃陷入的隱患,正是新式機甲的弱項。
機體強度不夠。
鬼滅刃全部由最尖端的鈦合金打造,但這種目前人類能使用的最好材料仍然負重不起機甲這座戰爭機器的損耗,特別是在與同等級怪獸搏鬥,十分相形見絀。
例如被死光掃射時,鬼滅刃脆弱如同紙薄。
這也是為什麽傳統機甲無法被代替的地方,傳統機甲中存在源能與源鐵,不僅戰鬥能力和續航強了不止一個檔次,還可以釋放力場,硬抗怪獸的大招。
“所以”
“現在的鬼滅刃隨時都有可能散架。”北原沉聲說道。
沒人能回應。
海水洶湧,海上的所有事物都被中央的兩個巨人破壞了,活動範圍內似乎所有的海水都在旋轉不休。
魚蝦死死躲在海底,卻依舊有突然的巨腳踩落,泯滅了無數生靈。
這一會,機甲內部。
駕駛艙的氣氛,並沒有外界那般緊張。
或者說,還有點輕鬆。
洋子貼著男人的後背,感受著肌肉蘊含的力量,還有那些線條的鼓動伸縮,身子漸漸習慣了跟隨著對方的動作而晃動的異樣。
她就這麽看著男人打怪獸。
“喂,注意下結構。”
橙色有規律明亮再熄滅的微光裏,洋子說道。
她挺不厭其煩的,說了好幾遍了。
“嗯,知道了。”
男人的反應卻是跟之前一樣,毫無起伏,甚至一個字都沒變。
洋子很無奈,也許下一秒她就將和男人一起撕碎在解體的鋒銳中,可竟無人緊迫於這莫名包圍的奇妙安全感。
從外表來看,鬼滅刃的模樣的確淒慘,鋼板受損不一不說,還有裸露的電線在冒出火花,陸陸續續地打下來,不管是材料或其他任何數值,都超出第一次出動機甲的考驗了。
“你真的想在這裏把怪獸殺死?”
兩人都可以看到,虛弱和疲憊的格馬勁夫,傷口在不斷愈合,那道由ai鬼滅刃拚死製造的腹部大創傷,甚至已經要結痂了。
“我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下,這家夥還能撐住。”
純如此說道。
洋子很懷疑男人對於機甲的使用判斷出自哪裏,而果不其然,壞運迅速地到來,鬼滅刃持刀格擋格馬勁夫的爪子,砰的一聲,一聲連駕駛艙都感受到的震動。
右手關節的一段主軸承完全斷裂了,細碎的零件彈上半空,離子刀一同隨著失力而脫手飛天。
這在一般的機甲戰鬥中是絕對巨大的失誤,若是洋子操控,可能就要祈禱下一回合不會死了。
離子刀帶著狂獵的風聲旋轉於半空,鬼滅刃左手一伸,淩空接住了刀,噗嗤戳進了格馬勁夫剛結痂不久的腹部。
“嗷嗚!”
“”
洋子居然覺得自己有點看麻木了。
怪獸終於崩潰了,丟下鬼滅刃,開始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失去戰鬥意誌的景象極為罕見,而格馬勁夫就在指揮部眾人的瞠目結舌,以及直播前民眾們瘋狂的歡呼聲中,倉皇逃跑。
它回頭望了眼鬼滅刃駕駛艙的位置,冰藍的獸瞳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
斬草要除根,這樣簡單的道理純非常明白,欲催動著鬼滅刃追去,可越跑速度卻是越慢。
鬼滅刃:真的一滴也沒有了哇!
各項指示燈都在顯示不妙的機體情況。
“長官,聯軍剛下達新的指令,就讓格馬勁夫原路逃回星門,設伏後必能一次消滅掉它!天呐,我們這回出了大風頭!”
通訊那邊的指揮大廳也開始了歡慶。
“罷了。”
純呼出口氣,停了下來。
他有序地摘卸身上的各種連接裝置。
“誒,你去哪?”
洋子在笑著和同事們交流,瞥到男人的動作,馬上出聲問道。
對方摸索一番,便輕鬆打開了駕駛艙門,等她再一回頭,對方已經跨步了出去,快看不到人影了。
“走了啊。”
純回答得理所當然,跟出門買完菜回家一樣。
“等等!”洋子下意識說道。
什麽,走?喂喂,你剛打敗了一頭怪獸
別人不知道,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種碾壓感的神級操作,我怎麽可能放過你這樣的男人不,組織怎麽可能放過你這樣的駕駛員。
這家夥真的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嘛?
而男人並不理會,朝著來時的路線消失在視野。
洋子趕忙結束與隊友的通訊,追了出去。
喘著氣跑到安全梯,抬頭一看,男人都快爬到出口了,沒辦法,洋子抿著唇攀上梯子,然而駕駛機甲造成的大量體力水分消耗還未恢複,中途一度眼裏冒星。
“這家夥是機器嗎?”爬得又慢又累的洋子內心忿忿,按理說經過了那樣程度的駕駛操控,一級運動員都累癱在地上了。
她冷不丁浮現趴在男人背後感受到的力量感。
“呼呼”
當勉力在通道口鑽出身子,鹹濕的海風一吹拂,才使洋子精神了點,她在鬼滅刃的肩膀上四處張望,很快在鋼鐵盡頭找到了男人的身影。
恰逢橘紅的陽光闖入洋子的眼瞼,光芒並不刺目,但還是讓一直處於機甲內部的她眯了眯眼,望見了遠處海天一線的夕陽。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傍晚了。
昏黃的餘暉斜斜地灑在鬼滅刃的肩膀,也落在男人的背影上。
鬼滅刃剛經曆一場大戰,麵朝大海,橘光染在了傷痕累累的身軀,勝利的它成為海上一座巍峨不屈的黑色礁石。
洋子的眼眸,卷入了這幅人和機甲的淒美壯觀的畫卷。
張了張嘴,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
純拍了拍這座大機甲的鋼板,另一頭的深處隱隱傳來不舍的情緒。
“這回剛出來,就有的你修了。”他默念道。
“你需要和我一起在原地等候,最好能配合我們進行調查。”
身後,女人盈盈的聲音說道,“再說了,現在這樣,你能去哪?”
洋子一半身子在通道裏,一半身子露在外麵,攤了攤手,示意周圍。
七十米高的地方,寧想表演徒手攀岩?
純隻是笑了笑,側身向對方揮了揮手以作道別,接著對著空曠的前方,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
“”
“”
“啊?”
洋子眼睜睜地看著男人跳下去了,下去了,去了,了。
她差點尖叫出來,反應過來後,連爬帶跑,衝到了路的盡頭。
忐忑地探出腦袋。
寬廣的海麵正倒映出黃昏的天空,男人出現在機甲的腳底,沒有摔成肉醬,還踩在水上?
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錯。
天空暗下來了。
這一天,對洋子來說無疑是神奇的一天,波瀾壯闊的黃昏之海上人類的機甲取得了勝利,這個存在怪獸的荒誕世界上其實還有更荒誕的存在,比如從高空躍下能夠毫發無傷的人,或者水上行走。
她本就聽過看過許多普通人觸碰不了的東西,而男人的出現仿佛讓世界變得更為廣袤未知,洋子記得那天她向下方喊著你叫什麽名字啊卻被高空的風遙遙吹散,她就望著男人似慢實快,踏水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