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哥似乎，不是那樣的人。”顏薰兒心裏有數，那日他未擺攤，是起早去了顏府，阿爹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難道是走夜路回家時出了事？

    

    “大姐，男人嘛，總有點風流誌向，逛逛青樓很正常，隻吃素的那是和尚，”阿寶說這話語氣老練，秀眉微挑看向顧淮川，“對吧這位大哥。”

    

    顏薰兒側目看了顧淮川一眼，說來淮川在京都世家小姐們眼中確實是位風流王爺，司琴坊必定不曾少逛。

    

    “男子風流確為常事。”顏薰兒隨口附和著阿寶，語氣帶笑，眼中卻因為擔心而顯得嚴肅。

    

    有些巧合總是十分驚人，預感一事也絕非空穴來風。顏薰兒聽說宋明失蹤，那天早上在阿爹書房聞到的仿若幻覺的血腥味頓時變得清晰。聽說阿萊去了司琴坊，又立即想到縱姐姐也是少昊族人，想到少昊族人刺殺陛下的種種安排還有昨日的和安街戒嚴。少昊族近日頻頻在京都生亂，背地裏不知有多少陰謀，放眼京都，司琴坊那樣盛極一時的風月之地，最常見的就是官宦子弟，不正是暗滋各類錢權交易的安全之所嗎？

    

    受齊王那日的引導，宋明找上顏府，之後失蹤，宋夫人又為找他去了司琴坊，足以說明司琴坊和烏羌竹販賣生意的關係。

    

    “宋夫人去司琴坊找誰，你知道嗎？”

    

    “不知道，”阿寶故弄玄虛，來了個大喘氣，吊人胃口，“但我能猜到，宋夫人名叫阿萊，是個少昊人，嫁給宋叔時出身司琴坊，至今有十幾年了。司琴坊在齊王剛即位那幾年在京都展露拳腳，陛下征伐西北三部，少昊族避戰逃過來的女人都聚到司琴坊，無以為生，隻能賣藝賣身，少昊女人那是出了名的才色雙全，一時間吸引了不少貴客，聲名漸漸在京都傳開。嘖嘖，要麽說女人好賺錢啊，這可是門天生的手藝，無需投入，就有極高的收益。”說到賣身發財，阿寶眼紅不已。

    

    這孩子的思維方式竟然如此奇特，顏薰兒哭笑不得，“不必羨慕，誰叫你沒投成女兒身呢。”

    

    “那我不如投成你們這樣的，高門大戶裏的闊公子闊小姐，含著金湯匙出生，每天隻要想著怎樣才能把錢花完，吃個飯後麵都跟幾十個人伺候長短。啊，真幸福。”阿寶嘴上說著手中仿著，似乎讓人能看見麵前滿桌山珍海味，小丫鬟殷勤賠笑著在旁伺候，主子則心滿意足的享受著的場景，惟妙惟肖，極其生動。

    

    顏薰兒和顧淮川相視一笑，搖了搖頭。

    

    阿寶腦補完幸福生活的畫麵之後回正題，“那時候司琴坊就相當於那群少昊女人的家了。後來因為戰爭流亡，逃進龍元的女人甚至慕名前來投奔司琴坊。至於其他族的女人，也包括我們龍元的，都是在這些年間或賣身或賣藝被招攬進去的。阿萊是跟著前任司琴坊坊主來京都的老人了，也是看著現任坊主長大的，在龍元嫁人之後這十幾年跟著宋明生活在這偏僻的小胡同裏，除了出攤做生意，從來不曾拋頭露麵與人交友。這次她既然去司琴坊，若是為了尋求幫助，那就說得通了。那地方畢竟是青樓，一般女子跟她交情再深頂多給點錢，真正能幫上忙的也就隻有……”

    

    “坊主，縱姐姐。”

    

    宋明受她指使出了事，阿萊才會去找她尋人。

    

    確實說得通。

    

    “呦，你也知道啊，她在京都確實很出名。”

    

    顧淮川本來隻當旁觀，沒想過還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昨日他是親眼看著顏薰兒跟縱然離開司琴坊的，兄長卻因此激動追出了宮，定是縱然會對顏薰兒造成威脅。他出宮是聽說兄長回來了，心裏悶氣躲著他，卻在街上碰見顏薰兒，他正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原來又是與少昊族有關，兄長先前說不提北離先治少昊，看來已經開始了。

    

    “宋夫人就是去了司琴坊之後失蹤的？”顏薰兒問。

    

    阿寶指了指他們身後，“你們自己去宋家看吧，我要帶二寶回家午睡了。”

    

    談及二寶，他小心翼翼的拍著妹妹的背，另一手將她抱得更緊，本來還像隻四爪魚一樣黏在哥哥身上的小丫頭這會小手垂了下來，腦袋也歪在哥哥頸間，安安靜靜的睡著了。

    

    阿寶帶妹妹回了家，顏薰兒則引著顧淮川朝裏邊的巷子走，一小段路，她走的心惶惶。

    

    轉彎過去的時候，顏薰兒停住了，“淮川，我們就這麽進去？要是遇到危險怎麽辦？”

    

    顧淮川手指地麵，“在這等我。”

    

    說著就要朝前走，顏薰兒心裏慌，畢竟這是高高在上的王爺，要是連累他遇了點什麽危險，阿爹回去不得把她皮剝了，陛下也絕對不會放過她，想到這，她不動聲色的跟上，偷摸像是去做賊的。

    

    顧淮川已經來到門前，手輕扣在門環上，透過門縫往裏看，門沒有從裏麵插銷，外麵也沒上鎖，顏薰兒聽覺靈敏，稍稍留心，豎著耳朵細聽，一門之隔的院內沒有動靜，半個腳步聲也沒有，房簷樹梢間斷傳來的兩聲鳥雀叫也帶著空寂的回蕩，這種異樣的安靜偏偏讓人更放不下心。

    

    “淮川，如果裏麵有危險，我們立馬就跑，去報官，總之一定不要涉險。”

    

    “薰兒。”

    

    “嗯？”顏薰兒也注意到了門沒鎖，正高度緊張著。

    

    “你也覺得我該老實躲在兄長的庇蔭下，一輩子都在宮中錦衣玉食，做閑散王爺？”

    

    顏薰兒覺得自己聽到了一股怨氣，腦子還沒轉過來，顧淮川已經推門進去了。

    

    廚房外牆是一排曬幹泛黃的竹節，小院不大，環視一圈，樹下天井邊趴著的兩人立刻吸引了注意。

    

    顏薰兒緊隨其後，臥房的小窗開著，一眼就能看見主人的床，再一眼是空空如也的小院和久未生火的冷灶。

    

    顧淮川走近天井，目光停留在兩人腰間的佩刀上，刀未出鞘，四周亦無打鬥的痕跡。

    

    “他們是死了嗎？”顏薰兒小聲問。

    

    顧淮川用腳將其中一人翻過來，觀察了麵部，片刻後搖了頭，“還活著，應當是受人襲擊所致，弄清他們的身份，就能知道這裏發生過什麽。”

    

    顏薰兒開始捋線串珠。

    

    “阿寶說宋大哥自那日離家之後就失蹤了，宋夫人去司琴坊尋縱姐姐幫助，他們很相愛，找不到宋大哥，她一定會鬧著不走，這麽一來，縱姐姐可能會強行將人送回。”

    

    顏薰兒這麽推斷，是以猜到縱然參與走私烏羌竹為前提的，她要堵住阿萊的嘴，找人看著她也是情理之中，說不定這兩人就是阿萊為了逃跑打暈的。

    

    顧淮川對這些事並不知情，自然聽不懂顏薰兒這番推論之中的邏輯關係，但他不傻，顏薰兒被縱然控製，兄長親身赴九幽山相救，雖然封鎖了消息，但是昨日宮裏各司調動頻繁，現在這家人也是和縱然有牽連的，那麽眼前這兩人應當值得一審。

    

    “淮川，我們把這兩人送官吧。”

    

    顏薰兒所想，和顧淮川不謀而合。

    

    顧淮川沒向顏薰兒過問心中疑慮，對此事緘口不提。

    

    兩人一同回到和安街上，皇城和相府在相反的方向，顏薰兒率先開口，“淮川，你這就回宮裏嗎？”

    

    “我回去也是閑著，你呢？”

    

    顏薰兒看著他，笑道：“淮川，你今日總說自己是閑人。”

    

    “有嗎？”

    

    “有的，不下三次。”她問，“清閑自在不是很好嗎？想做什麽事都可以，難道你追求忙碌？”

    

    “我追求的，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事。”

    

    “你是王爺，還有什麽不能做的事？難道是陛下不讓做的事？”

    

    顧淮川笑而不答，過了一會才道：“你要回相府嗎，我送你。”

    

    他不作答，顏薰兒也不發散好奇心。

    

    她搖頭，“還早，暫時不想回去。”

    

    “那我們可以作伴四處逛逛，還是你有要做的事情？”

    

    顏薰兒這才點頭。

    

    “什麽事？”

    

    顏薰兒先是沉默，頗不好意思的盯著顧淮川看，背著手，連神情都變得乖巧扭捏了。

    

    啊，懂了。

    

    顧淮川驀的笑開，“走吧。”

    

    穿過禦花園往裏走了一段，還沒到筵熹殿，顧淮川就聽人說南境來了信，是顧慕楓的家書，顧淮川迫不及待就要回去，他問來報信的小太監，“陛下在長樂殿嗎？”

    

    “回王爺，陛下回宮之後直接去了監察司議事。”

    

    “兄長不知要議到什麽時候，薰兒，先去我那坐會吧。”

    

    “我可以自己在禦花園逛一逛嗎？”

    

    “也好，我差人去通告葉公公，等兄長結束了會讓你過去，皇宮很大，如果迷了路可以讓宮人引你來我這裏。”他頓了頓，才打趣的笑道：“薰兒，我該向你學習。”

    

    顏薰兒的心已經飄去了不知所在的監察司，嘴上應答的幹脆，點頭如搗蒜。

    

    “謝謝你，淮川，啊？學什麽？”

    

    “沒什麽，我先回了。”他沒解釋，擺擺手就走了。

    

    辭了顧淮川，顏薰兒一個人開始閑逛起來，以禦花園為起點，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