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唯有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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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冷溪溪流旁,許多年長的婆娘一邊漿洗衣裳,一邊唱著山歌。

    “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這歌詞讓未過門的姑娘聽了耳根一紅,一群還不到紮辮年齡的小女孩則盤腿坐在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些嬸們、姑們,嘴裏偶爾哼著這些大人們唱的曲子的隻言片語。她們還不知道歌詞裏是什麽意思,她們隻是單純喜歡這韻律。

    令老典吆喝著杏姑快走,但這母馬犯了小脾氣理都不理;令公鬼則故意不去看那群女人在幹些什麽。其實,按著傳統女人們不久之後就要在這裏立起一根巨木,名喚——百子千孫根!這是上古世代生殖崇拜的遺風。

    第二天清晨,所有男人都會為百子千孫根的存在而假裝詫異,這種假裝的詫異當然也是一種傳統。晌午,未婚女孩會圍著百子千孫根跳舞,如果年景很好她們就會用黑山羊的奶去澆灌它。像今年這樣差的年景,她們也會用清水去澆灌,未婚男子則在一邊歌唱。據說這樣的話,男人們都可以得到希望中的兒子,女人們則能夠生產順利。

    上元節的一天將會是歡歌,舞蹈及飲宴的一天;還有射箭和各種各樣的比賽。獎品不光為箭術比賽優勝者而設,花炮、珍珠球、木球、龍舟、獨竹漂和打秋千比賽中的勝利者也都有份,自然,最佳舞者,最佳月琴手,跑得最快的小夥,力氣最大的小夥及最佳標槍手都少不了一份。

    上元節是一個春意盎然的節日,羊羔子下下來了和穀物也開始生長了。盡管現下仍寒意籠罩,但沒人願意把節日推後。每個人都需要一些節日的歡慶氣氛,他們已經在嚴寒裏沉寂太久了,這久違的歡樂誰忍心拒之不理呢?

    最主要的是,如果傳聞是真的話,那麽今春在石場將會有一場盛大的火把會,算是六月間火把節的預演。要知道上一次的火把節可是盛況空前,至今小夥子們還在談論上次的盛況呢。

    老客酒館位於石場的東邊緣,非常靠近合歡橋。酒館一樓由河邊的黑岩石搭成,但它的地基則由更古老的岩石構成,有人說這些岩石是遠從陰山裏運來的,二樓的顏色風格則和下麵完全不同。

    酒館主人名喚沈青陽,也是這十多年來一片石的村長。沈青陽和他的妻女就住在二樓後邊。這也算是又當買賣又當家。

    一塊更大的殘餘地基伸展在遠離溪流的酒館南端,有人說那曾是酒館的一部分。如今,一棵巨大的馬尾鬆正生長其中,樹幹足夠幾條大漢合圍起來,到處延伸的枝幹也有一人多粗。

    每當枝繁葉茂的時候,村長沈青陽會在樹蔭下擺上桌椅,讓鄉親們在此喝著茶,納涼聊天,或下盤象棋。

    “到地方了,杏姑,”令老典伸手去抓杏姑的挽具,但他的手還沒碰到帶子杏姑就自己停了下來。

    “你倒是輕車熟路。”令老典笑道。

    隨著最後一聲門軸的咯吱聲響,頭上已有幾許灰發的沈青陽從旅館裏走了出來,滿臉堆笑。沈青陽挺著一個巨大的肚皮,這與村子裏的男人都不一樣,這肚子隨著他的步履而一顛一顛的。

    他的臉紅樸樸的,讓人似乎可以暫時忘了這個寒意肆虐的天氣。而且他走到哪裏就把這爽朗的身形和熱火朝天的態度帶到哪裏。這裏常有蕭山的商人來這裏購買羊毛及煙草,他們都喜歡和這個熱情的村長打交道。

    但是,畢竟今晚就是上元節前之夜了。今晚,人們會相互祝賀、相互饋贈食品,在每戶人家裏吃吃喝喝通宵達旦。令公鬼心想經過了這個嚴冬之後的上元節,村長隻怕是要大醉一場了。

    “令老典!”

    村長驚喜地大喊了一聲,快步向前道“我的老天爺啊,可把你盼來了。還有你,令公鬼。好一陣子沒見你了?”

    “我很好,沈老伯。”令公鬼答道,“不知老伯一向可好?”但沈青陽的注意力早就移回令老典身上了,根本就沒聽見令公鬼的問候。

    “我差點就以為你不會來了,我想著今年的這酒怕是送不出來了,你從沒這麽遲過。這些日子狼群出沒,天氣也差,你要是不來我也不會奇怪。”

    “可是,我已經在這裏了。”令老典回答道,“你的十壇酒正好好地在車上躺著呢。”

    沈青陽哼了一聲,又把話題轉開了“老典,你是不知道啊,這一陣子都快把我煩死了。都是這天氣鬧得,到了上元節了還沒一點春天的意思。村裏的老的少的都跟我抱怨這個事,就好像是我把春天給藏起來了。他娘的,我藏哪了?藏我褲襠裏不成?”

    令老典看著老朋友紅樸樸的老臉蛋,笑道“真藏褲襠裏了,你現在舍得扔出來了不?再不掏出來,要誤了農時了。要知道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

    兩個老頭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幾個人正沉浸在重逢的快樂之中,突然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響起,又像是用尖利的牙齒劃過瓷器一般。隨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令公鬼發現一個麵色黢黑、全身筋絡盤錯如同老藤纏繞般的老男人拄著一根齊眉的、也同樣多瘤多節的拐杖向他們走來,來人冷冷的看了看這邊的三個人。就好像一陣寒風吹來,炙熱的火焰跳動了幾下,幾乎熄滅。

    “心若已死,唯有舊夢。我把話先說了,更糟的還在後頭呢。”

    “你什麽時候倒是學會打板兒算卦了?倒是送我一卦?”令老典淡淡地道,“你說話要是這麽好聽,我怕客人卦金不會少給吧。”

    “老典,休要逞這嘴舌之快,”冷子丘冷冷地道,“如果天氣還熱不起來能夠讓穀子能夠發芽,不少人在立秋到來之前就會斷糧;到了數九寒冬的時候,整個紅河穀很可能就隻剩下死人和啃死人的耗子了,當然我們可能到冬至就沒糧了。當然最壞的可能是,春天永遠都不會再來了,從現在到將來都一直會是這該死的寒冬,就像現在一樣。”

    “冷子丘,你少在這裏放屁。”沈青陽嚴厲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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