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炭篩子篩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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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他回到了思堯村,在師傅的鍛鐵場裏打鐵。他睜開雙眼,呆看著眼前交織一片發出甜香氣味的香果枝,呆看著穿進來照在他臉上的斑斕的太陽光斑,一時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然後,子恒突然地坐起來,身上的樹枝被他的動作推到一邊,留下幾根隨機地掛在了他頭上和肩上,使他看起來也像一棵樹。思堯村從他的腦海裏褪去,昨夜的記憶洶湧而來,這些記憶如此逼真,一瞬間比他身邊的一切都要真實。

    子恒喘著氣慌亂地從樹枝堆裏翻出斧頭,雙手握緊斧柄,屏住呼吸仔細觀察四周,準備迎敵。然而,這是一個普普通通寒冷寂靜的早晨。周圍沒有任何活動的活物。如果碧水的東岸有黑水修羅,它們要麽沒有移動,要麽離他很遠。他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放低手中的斧頭,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讓砰砰亂跳的心髒平靜下來。

    圍在子恒身邊的常綠灌木叢是他昨晚找到的第一個躲避所,它長得稀稀拉拉提供不了多少掩護,隻要他一站起來就可能被看見。子恒抬手拔掉頭上肩上的樹枝,又掃掉留在毯子上的那些,然後,四腳四手地爬到灌木叢邊,他像獵狗一樣趴著,一邊觀察河岸,一邊撓著身上被針葉刺過的地方。

    昨晚夜裏刀割一般的冷風現在減弱成靜靜的微風,幾乎沒法在水麵上吹起波紋。碧水靜靜地流淌著,水麵波瀾不驚而空蕩廣闊。黑神殺將當然無法渡過這麽寬、這麽深的河水了。對岸看起來隻有一片樹影,視線之內也沒有任何移動的物體。

    子恒不知道對此情此景應當作何感受。對岸沒有黑神殺將和黑水修羅當然很好,但是如果能見到鬼子母、或者退魔師,立刻就能消除他的許多擔憂,或者,如果能見到他的朋友們,當然就更好了。然而,正如歐陽潛老婆常常說炭篩子篩芝麻——全落空。

    自從掉下懸崖後,他就沒有見過自己的坐騎,隻希望它能自己平安遊上岸。反正,比起騎馬來,子恒更習慣於走路,他的皂靴質地不錯,靴底也夠厚。雖然沒有食物,但是繃弓子還好好地綁在腰間,口袋裏也還有設陷阱用的繩子,抓個兔子之類應該不難。至於生火的工具則放在鞍囊上,所以都丟了,不過雪鬆木很易燃燒,做把火弓也簡單。

    一陣微風吹進子恒的藏身處,他打了個哆嗦。披風被河水衝走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還是半濕不幹的。昨晚他太累了,顧不上理會濕衣服,現在睡了一夜後,精神足夠了,才覺得身上冰得像冰塊一般。雖然天氣不是非常冷,卻還是冷和手腳都不靈活了。不過,他還是決定不把衣服掛到樹枝上晾幹。

    他歎著氣想,時間是個問題。晾幹衣服要花少許時間,抓隻兔子,生火烤熟,也要花少許時間。正想著,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他隻好盡量不理會它。現在必須好好的做一番計劃,一次隻能做一件事,得先做最重要的,這是他的做事方式。

    子恒的目光隨著碧水的水流移向下遊。他遊泳的技術比半夏要好,如果她也遊了過來——不!不能是如果,她遊過來以後,上岸的地方一定是在他的下遊。了恒用手指輕輕敲著地麵,估量著,思考著。

    一旦下了決定,他立刻撿起斧頭,向下遊出發。

    碧水的這邊不像西邊一樣有茂密的森林。如果春天來臨,這邊會是一片草地,點綴著零散的樹木。一些低矮灌木和光禿禿的銀葉桂、伯樂樹、橡膠樹聚在一起形成較密的樹叢。越往下遊走,樹木越小,樹叢越稀。它們組成了僅有的可憐掩護。

    他蹲著身從一個樹叢後衝到另一個樹叢後,又立刻趴下觀察河的兩岸。他還記得退魔師說過,這條河對黑神殺將和黑水修羅來說是個障礙,事實是否如此?萬一它們看到自己,也許會克服對深水的恐懼。所以,他在每一個樹叢後都首先小心地觀察四周,然後才低著身體迅速衝向下一個樹叢。

    子恒就這樣跑跑停停地跑了數裏路,然後,突然地,他在衝往一叢柳樹的半路上叫了一聲刹住腳步,他盯著地上。亂糟糟的枯草地上,有幾處沒有長草露出泥土像補丁似的小塊,就在他腳下的其中一個補丁中間,有一個明顯的馬蹄印!

    子恒立即把河對岸可能在搜尋他的眼睛忘得一幹二淨,在附近轉來轉去尋找其他痕跡。地上糾結的枯草不容易留下腳印,但是他銳利的眼睛還是找到了它們。這少許痕跡帶著他離開河岸,走到一個濃密的樹叢前。這個樹叢有茂密的大樹杜鵑和雪鬆,既可以擋風,又可以擋住追獵者的目光,中間還有一棵鐵杉,伸展的枝葉覆蓋了整個樹叢。

    他不由自主地咧嘴笑著,推開交織在一起的樹枝走了進去,完全顧不上因此製造出來的噪音。然後,他走進了鐵杉底下的一片小小空地,站定。在一簇小小的營火旁,蜷縮著半夏,繃著臉,手裏抓著一根粗樹枝當作棍子,背靠杏姑嚴陣以待。

    “對不起,我該先喊一聲才對。”他窘迫地紅了臉。

    半夏簡直要瘋了立即扔下棍子,撲上來擁抱他“天啊,我還以為你淹死了。怎麽現在你的衣服還是濕的。來,到火邊暖和一下。你丟了馬,是不是?”

    子恒任由她把自己推到火邊,在火上搓著雙手,享受暖意慢慢傳到身上。半夏從自己的鞍囊裏取出一個油紙包,包得很嚴密,雖然泡過水,裏麵的食物還是幹的。她從包裏拿出餅子和肉幹遞給子恒。

    子恒想,你還擔心她呢,她做得比你好多了。

    “是杏姑帶我過來的,”半夏輕輕拍著毛發亂蓬蓬的小母馬,“它甩掉了黑水修羅,拖著我遊過來。”她頓了頓又說,“子恒,我沒有見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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