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這裏沒有禁魘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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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鳴順著令公鬼的視線看了看,拍拍身上裝著謝鐵嘴的彩球的口袋說道,“別太擔心,我的視力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隻要不玩得太花哨就沒問題。”這倒算實話,他的眼睛確實恢複了不少,不過他還是用蒙麵包著頭,而且白天裏每次望向天空時都會擠眼睛。

    令公鬼沒有回答,馬鳴又說:“我知道你想什麽,從這裏到原壽,總不能每家客棧都有妖魔作祟吧。況且,既然能在床上睡,我可不想睡灌木叢。”然而,說歸說,他並沒有向客棧走去,隻是站著,等待令公鬼的決定。

    過了一會兒,令公鬼點了點頭。自從離開家以後,他從來沒覺得這麽累過。光是想一想要在野外過夜就已經令他全身骨痛,似乎到了了崩潰的邊緣。所有的逃亡,所有的追擊,令他疲於奔命。

    “確實,不可能哪裏都有。”他同意道。

    令公鬼剛邁進大堂一步,就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這是一個幹淨的地方,卻很擁擠。每張桌子都是滿的,有些客人隻能靠在牆上。女招待們連掌櫃本人都是疲倦地在桌子間匆忙來回,看得出來他們根本沒想到會有這麽多的客人。對這麽小的一個村子來說,這實在是太多了。要認出店裏不屬於這個地方的人很容易,並不是說他們的衣著有什麽特別,隻是他們的目光隻會盯著眼前的食物和酒水。本地人則會常常觀察陌生人。

    大堂裏人聲吵雜,以至於客棧掌櫃弄明白令公鬼想跟他談談之後,不得不把他們帶到灶房裏。可是,這裏也好不到哪兒去,因為廚師和他的助手們忙於烹製食物,鍋碗瓢盆的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掌櫃拿出一條大手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我猜你們倆跟這個王國裏的每一個傻瓜一樣,是去原壽看假的應化天尊的吧?啊,租一個房間六個銀錁子,租一張床要兩到三個銀錁子。如果這價錢你們覺得不合適,我也幫不到你們了。”

    令公鬼開始例行的自我介紹,不知怎的覺得有點心煩。路上有這麽多行商過旅,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妖魔的爪牙,根本無法辨認他們。馬鳴演示了一下拋彩球他隻耍了三個,而且十分小心。令公鬼拿出謝鐵嘴的羌笛,剛剛吹了一下《夕陽簫鼓》的起頭,掌櫃就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行了,我沒時間多聽,可以可以了。我需要有些東西來移開那群白癡的注意力,好讓他們別再想著那個他媽的成少卿。為了爭論他是不是真應化天尊轉生,這裏已經打了三場架了。把你們的東西放在角落裏,我會為你們清理一塊空地。如果,還能有空地方的話。一群蠢材。這個天下到處是不懂得做人應該呆在自己所屬地方的蠢材。這就是天下上有這麽多麻煩事的原因:人們不安其位。永遠都不安份。”他又擦了擦臉,自言自語著急匆匆地走出了灶房。

    廚師和他的助手們並不理會令公鬼和馬鳴。馬鳴不停地調整頭上的蒙麵,把它推上一點,受不了光線,又拉下來。令公鬼不禁擔心他除了耍三個球以外,可能任何複雜一點的技巧都辦不到。至於他自己,肚子裏更加難受了。他坐到一張矮凳上,雙手捧著頭。灶房裏突然變得很冷。

    令公鬼不禁打了個冷戰。空氣裏滿是蒸氣,各個爐子在火焰中劈啪作響。他抖得更厲害了,牙齒開始打戰。他用手抱住自己,卻沒有任何作用,隻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凍結。模糊地,他覺得馬鳴在問他什麽,而且搖晃他的肩膀,然後有人咒罵著跑出了灶房。客棧掌櫃也來了,廚師皺著眉站在他旁邊,馬鳴大聲跟他們兩人爭論什麽。他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他們的對話在令公鬼的耳裏變成了嗡嗡聲,而且完全無法思考。

    忽然,馬鳴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他們的所有行李鞍囊,羊毛毯卷,謝鐵嘴的披風包袱和樂器盒子跟馬鳴的弓一起,全都背在了馬鳴肩上。客棧掌櫃看著他們倆,焦慮地擦著臉。令公鬼虛弱地靠在馬鳴手上,搖搖晃晃地跟著他朝店後走去。

    “對……對不起,馬……馬鳴,”令公鬼勉強說道,牙齒不停地打著戰,“這一……一定是那那場雨。我想再在外麵呆一……一晚上沒……沒什麽關係。”店外,暮色漸深,空中點綴著幾顆星星。

    “不要緊。”馬鳴回答,試圖裝得振奮些,可是,令公鬼聽得出他憂心忡忡,他隻是害怕被其他人發現他的客棧裏有病人。“我告訴他,如果他敢把我們趕出去,我就把你帶到大堂裏去。那樣子他的店子不用一柱香就會立刻空掉一半。雖然他說那些客人是傻瓜,但是他可不想那樣。”

    “所以現在我們去哪?”

    “這裏。到了。”馬鳴一邊說一邊打開馬廄的門,門鉸鏈發出響亮的吱吱聲。

    馬廄裏麵比外麵要暗,空氣裏充滿幹草、穀物和馬匹的味道,當然還有馬糞的臭味。馬鳴把令公鬼放在鋪滿稻草的地上,他立刻蜷起身體,膝蓋抵著胸膛,抱著自己,從頭到腳都在顫抖,幾乎耗費了全身的力量。他聽到馬鳴絆了一跤,咒罵著,又絆了一跤,然後聽到金屬敲擊的聲音。屋裏突然亮了起來,馬鳴點亮了一盞破燈。

    客棧滿客,它的馬廄也是。每一個馬棚裏都有馬,有幾匹在燈光下抬起頭眨了眨眼。馬鳴看了看爬上幹草棚的梯子,又看了看蜷縮在地上的令公鬼,隻好搖了搖頭。

    “我沒法把你弄上去,”馬鳴喃喃說道。他把燈掛在一隻大釘子上,爬上梯子,開始往下大把大把地扔幹草。然後又爬下來,用這些幹草在馬廄後麵鋪了一張床,把令公鬼扶了過去,再把兩個人的披風都蓋在他身上。但是令公鬼幾乎立刻就把它們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