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瑤琳桐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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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勾起了令公鬼不願想起的回憶。羅漢果,坐在他那輛高大的小販馬車座位上,駛過馬車橋,在上元前夜到達思堯村。就在那一夜,黑水修羅來了,殺戮,焚燒,追獵。純熙夫人曾經說,它們在追獵三個年輕男子。
令公鬼想追獵我,如果它們知道是我,而且還用羅漢果做獵狗。
半夏走近時,羅漢果站了起來,沒有遮擋眼睛,甚至沒有因為燈光而眨一眨眼。他朝她露出微笑,一個隻觸及嘴唇的微笑,然後抬起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筆直地看著躲在燈光後黑暗中的令公鬼,伸出一隻長手指指著他。
“我感覺到你在那裏,躲著,令公鬼,”他說道,聲音像是在哼小曲,“你躲不了,躲不了我,也躲不了他們。你以為結束了,是不是?”
“可是戰爭從來不會結束,令公鬼。他們來找我了,他們也來找你,戰爭會繼續下去。不論你是死是活,你的戰爭永無終止。永無終止。”
突然他開始哼唱起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他的手臂落下來,抬起眼睛全神注視著黑暗中屋頂上的一個方向。彎曲的咧嘴扭曲了他的嘴,他的喉嚨深處發出笑聲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東西,“羅睺比你們所有人知道得更多。羅睺知道。”
半夏倒退著離開牢房回到令公鬼身邊,燈光的邊緣正好觸及羅漢果牢房的鐵欄。黑暗藏起了小販,但他們仍然聽到他的笑聲。就算看不到他,令公鬼也知道羅漢果肯定還是那樣盯著黑暗。
他打了個冷戰,手指摸索著寶劍的劍鞘。
“我看他是完全失了心智了!”令公鬼嘶啞著喉嚨,“這就是你說的跟以前的他一樣?”
“他有時候好些,有時候差些。”半夏聲音不穩,“這一次差些,比平常差多了。我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他徹底瘋了,在黑暗裏那樣盯著石頭屋頂。如果沒有那些石頭,他盯著的將會是女客樓。那裏是純熙夫人住的地方,也是丹景玉座住的地方。”令公鬼說著,又打了個冷戰,“他完全瘋了,不能留了。”
“這個好主意不好,令公鬼。”半夏回頭看著牢房,把他拉遠一點,還壓低了聲音像是怕羅漢果聽到。
羅漢果的笑聲追隨著他們。
令公鬼道“就算他們不搜查這裏,我也不能跟一個這樣的家夥呆在一起,你也不能。”
“今天的他有一點……”半夏顫抖著吸了一口氣。“有一個地方比起這裏來更不會被搜到。之前我沒有提這個地方是因為把你帶到這裏來會比較容易。他們絕對不會搜查女客樓的。絕對。”
“女客——樓!半夏,羅漢果也許瘋了,可是你更瘋。你覺得這是你玩燈下黑的地方嗎,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還有更好的地方嗎?衛所之中有哪一個地方是男子,包括師左次大人,隻有在受到女人邀請時才能進去的?哪一個地方沒有人會想到去尋找一個男子的?衛所之中有哪一個地方肯定填滿了鬼子母們?”
“這太瘋狂了,半夏。”
她戳著他的包袱,一副已經決定了的樣子,說道“你必須把你的寶劍和弓包到你的披風裏去,這樣,你就會像是幫我搬東西一樣。要給你找一件沒這麽漂亮的短上衣和中衣應該不難,但是你必須馱起背來。”
“我告訴你,我不幹。”
“既然你的行為像騾子那麽固執,那麽扮作一個給我搬東西的苦力就正好了。除非,你真的寧願在這裏跟他一起。”
羅漢果的輕笑穿過漆黑的陰影傳來“戰爭永無終止,令公鬼。羅睺知道。”
“我從城牆跳出去可能成功率還高一點。”令公鬼喃喃念道。但他解開了包袱,照她的話把劍、弓和箭壺包起來。
黑暗中,羅漢果大笑“永無終止,令公鬼。永無終止。”
純熙夫人獨自一人呆在女客樓的房間裏,她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繡著蝴蝶花和鳳凰花的披肩,對著角落裏高高的穿衣大立銅鏡照了照效果。她的一雙黑色大眼睛在她發怒的時候會變得像鷹隼一般銳利,此刻,它們像是可以刺穿淡黃色的鏡麵。
她會把這件披肩放進鞍囊帶到海門通純屬偶然。披肩後麵的中央是代表嘉榮的熾熱白色火焰,披肩邊緣的長穗子顯示她所屬結的顏色純熙夫人的披肩穗子就像清晨的天空一樣藍在嘉榮以外的地方,很少鬼子母們會披上這種披肩,就算是在嘉榮城裏,多數也隻有在巫鬼道中才披。
在嘉榮,除了巫鬼道宮廷召開的會議以外,少有場合需要披肩這種正式著裝。至於華山絕壁以外的地方,嘉榮之火會嚇跑許多人,他們也許會去躲起來,也許會去向火傳居士告密。白羽客的箭對於鬼子母們來說跟其他人一樣致命,而且,火傳居士非常狡猾,他們是不會在射擊之前讓鬼子母們發現弓箭手的,以免攻擊失敗。純熙夫人當然沒有想過在海門通會有機會披上披肩。不過,既然要去覲見丹景玉座,就該注意禮儀。
純熙夫人身材苗條,一點兒也不算高,鬼子母們特有的歲月無痕的光滑臉蛋往往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年輕些。不過,純熙夫人擁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氣質和沉著鎮定的舉止,在任何人群之中都足以占據支配地位。這是她在瑤琳桐廬王宮裏長大時養成的氣質,成為鬼子母們的許多年來,這種氣質不但沒有被掩沒,反而更加明顯。
純熙夫人知道,今天,她將會需要發揮這種權威感的每一分、每一寸。今天的平靜多數隻是表麵現象而已,一定是有麻煩發生了,不然,她不會親自到這裏來的。這是純熙夫人至少第十次這樣想了。可是,除此以外,還有上千個問題。是什麽麻煩?她選擇了誰陪她到這裏來?為什麽是這裏?為什麽是現在?此刻,一切都不能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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