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樂意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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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我早該猜到,您是容許您的隨從隨便吱聲的,不過我已經習慣於——”她的目光飛快地朝那個軍官掃去,那人已經重新開始吃飯,“你都不知道這裏邊還有個緣故,不,我不是瑤琳桐廬人,但是為了贖罪,我嫁了一個瑤琳桐廬人。我跟他一起過了二十三年,然後他死在我的懷裏——願老天爺保佑他——我本來已經準備好回候馬,但是,他笑到了最後,真的。他給我留下了這家客棧,給他的兄弟留下了錢,可我本來相信他是可以有別的做法的。二子,他是個騙子,詭計多端,跟我認識的所有男子一樣,那些男子多數是瑤琳桐廬人。請坐,大人?夫人?”

    當葉超跟他們一起坐在桌旁時,客棧掌櫃驚訝地眨了眨眼——黃巾力士不必說,但葉超顯然在她的眼裏是個仆人。她又瞥了令公鬼一樣,快步離開去灶房了,很快,女招待送上晚飯,嗬嗬笑著打量貴族、夫人和黃巾力士,直到馮雯大姐把她們趕回去幹活。

    起初,令公鬼懷疑地盯著眼前的食物。豬肉被切成了小塊,跟切成長條的黃椒以及豌豆混在一起,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蔬菜和別的東西,全都拌在某種透明濃稠的汁液中。聞起來同時覺得甜蜜和刺鼻。紫柳隻是小口小口地吃,但巫鹹吃得很歡。

    葉超邊吃邊對令公鬼咧嘴笑道“瑤琳桐廬人喜歡往食物裏下奇怪的香料,令公鬼大人,但盡管如此,它們味道不錯。”

    “快吃啊,它不會反過來咬你的,令公鬼。”巫鹹也補充。

    令公鬼遲疑地試了一口,幾乎倒吸了一口氣。它嚐起來跟聞起來一樣,既甜又辣,豬肉外脆裏嫩,混雜著十幾種截然不同的香味、辣味。這味道他從來沒有嚐過。這味道好極了。他把自己的份吃光了,馮雯大姐帶著女招待來收拾桌子時,他幾乎要學巫鹹那樣再要一份。紫柳的碟子還是半滿的,她略略揮手示意女招待把碟子收走。

    “樂意之極,黃巾力士朋友,”客棧掌櫃微笑道,“你們一族的胃口總是很大。鳳枝,去再盛一碟來,要快。”

    一個女招待飛快地離開了。馮雯大姐微笑著轉向令公鬼“大人,我這裏本來雇了一個奏樂的人,不過他娶了附近一個莊子的女孩,現在被老婆趕去田間扶犁了。我不免注意到,您的隨從包袱裏有個像是羌笛盒一般的東西突出來。既然我的樂手走了,您是否容許您的隨從為我們演奏少許音樂娛樂一下?”

    話音剛落,葉超樣子很尷尬。

    “你誤會了,他不會吹羌笛,”令公鬼解釋,“我會。”

    女人眨眨眼。似乎,貴族是不吹羌笛的,至少,瑤琳桐廬這裏的貴族不吹。她趕緊說“我收回我的請求,大人。蒼天在上,我無意冒犯,請您海涵。我絕對不敢請求任何像您這樣的人物在大堂表演。”

    令公鬼隻是猶豫了一會兒。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練習寶劍的時間比練習羌笛的時間要多,而且,他口袋裏的錢總有用光的時候。一旦他脫下漂亮衣服——一旦他把彎月夔牛角歸還鄧禹、把匕首歸還馬鳴——去尋找躲避鬼子母們的安全之地時,他就需要用羌笛來給自己換取晚飯。他想也是尋找對我自己安全的地方,不是嗎?在那個奇玉那裏確實有什麽事發生過,到底是什麽?

    “我不介意,”他說道,“葉超,把盒子遞給我。把它抽出來就可以了。”

    令公鬼不需要露出說書先生的披風;馮雯大姐的眼睛裏已經閃爍著夠多問號了。

    鑲嵌著金銀花飾的羌笛看上去滿像貴族會使用的樂器,前提是,任何地方的貴族們真的會吹羌笛。令公鬼右手的天元應龍尖牙並不會妨礙他的手指。紫柳的藥膏效果好得讓他忘記了傷痕的存在,直到他看到它。不過,此刻,它又回到了他心中,不知不覺地,他吹起了《天元應龍飛翔》。

    葉超跟著節拍點頭,巫鹹則在桌子上用粗手指敲節奏。紫柳看著令公鬼的目光像是在疑惑,他到底是個什麽人——我不是什麽貴族,夫人。我是個放羊的,我在大堂裏吹羌笛——但是,那些士兵從談話中停下來,轉過頭傾聽,那個軍官也合上了手裏打開的木皮書本。

    紫柳平穩的目光激起了令公鬼心中的倔強之火。他固執地避開任何適合在宮廷或者貴族宅邸裏吹奏的曲子。他吹起《大河漲水沙浪沙》和《放馬山歌》,《月光下的鳳尾竹》和《撒尼的春天在哪裏》。

    吹到最後一曲時,那六個士兵開始用沙啞的嗓音唱起歌詞,盡管那並不是令公鬼知道的歌詞。

    “我們沿著玄珠勒河而下,隻為了迎戰汝寧。

    我們沿著河岸,站在旭日之下。

    他們的馬匹使夏日的平原變黑,他們的旗幟讓天空陰暗。

    但是,我們堅守玄珠勒河邊的陣地。

    噢,我們死戰不退。是的,我們死戰不退。

    在晨曦之中,堅守我們河邊的陣地。”

    這不是令公鬼第一次發現,同一首歌在不同邦國有不同歌詞和不同歌名了,有時候,就算在同一個邦國裏的不同村子也有這樣的情況。他給士兵們伴奏,直到他們唱完,互相拍打肩膀,對各自的嗓子發表粗魯的意見。

    令公鬼放下羌笛時,軍官站起來,做了個嚴厲的手勢。歡笑中的士兵們停止笑聲,推開各自的椅子站起來,兩手抱拳朝軍官行禮——也朝令公鬼行禮——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軍官來到令公鬼的桌前,兩手抱拳作了一個揖;他頭頂前方光禿禿的頭皮上似乎灑了一些白色粉末。“我冒昧地說一句,這位大人。我相信他們的吟唱沒有打擾您的雅興。他們是普通粗人,但是他們無意冒犯,我向您保證。我叫錢建梧,大人。我是一名國君侍衛伍長,這幾個都是我的手下。”

    他的目光掠過令公鬼的寶劍;令公鬼有一種感覺,錢建梧在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那些天元應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