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賜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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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泉鎮人似乎當宵辰人不存在一般忙著各自的事情。或者說,幾乎不存在。當轎子或者士兵經過時,不論是肮髒衣服上隻有一兩條曲線裝飾的窮人,還是穿著布衣、汗衫或者從肩膀到腰部都有複雜刺繡花紋裝飾的裙子的有錢人,都施禮並且一直彎著腰直到宵辰人消失。他們對董四哥和士兵也這樣做了。不論葉清還是她的士兵,都看也不看他們。

    董四哥突然震驚地意識到,他們經過的一些本地人腰帶上還掛著匕首,少數還掛著劍。他驚訝得脫口而出“他們有些人是幫助你們的嗎?”

    葉清回頭朝他皺眉,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腳步沒有減慢地看了看那些人,對自己點了點頭。“你指那些嗎。他們現在是我們的人民了,生意人;他們已經發了誓。”她突然停下來,指著一個肩膀厚實、穿著刺繡繁複的汗衫、腰間配著一把無花皮革劍鞘的寶劍的高大漢子說道“你。”

    漢子邁出的半步立刻停下,腳還停在空中,突然麵露驚恐。那是一張堅毅的臉,但他的表情像是巴不得逃跑。不過,他向她轉過身來作了一個揖,雙手扶在膝蓋上,眼睛看著她的皂靴。“在下有何事能為伍長效勞?”他緊張地問道。

    “你是個生意人?”葉清說道,“你發了誓言?”

    “是的,伍長。是的。”他的目光仍然鎖在她的腳上。

    “你把馬車帶往內陸時,對他們說些什麽?”

    “告訴他們,他們必須服從先鋒,伍長,等待回歸,侍奉歸家人。”

    “你從來沒有想過用那把劍來對抗我們?”

    漢子按著膝蓋的手指節發白,連聲音裏似乎都大汗淋漓,惶恐道“我發了誓言,伍長。我服從,等待並且侍奉。”

    “看到了嗎?”葉清對董四哥說道,“沒有理由禁止他們帶武器。貿易必須繼續,生意人必須保護自己不受強盜搶掠。我們容許人們自由來往,隻要他們服從、等待和侍奉。他們的祖先破壞了他們的誓言,不過他們如今應該學乖。”她繼續往山上走去,士兵推著董四哥跟在後麵。

    他回頭看著那個生意人。那個漢子一直彎著腰,直到葉清離他十步以上,才直起身往另一個方向三步並作兩步匆匆離開。

    當一隊宵辰騎兵從葉清和她的士兵旁經過,往街道上方爬去時,他們也沒有扭過頭去看。那隊騎兵騎著的怪物大小跟馬匹相若,但是青銅馬鞍的下麵是蜥蜴的鱗片。長爪的腳踩在鵝卵石上。隊伍經過時,有一個長著三隻眼睛的腦殼轉過來看了看董四哥;別的不說,這一眼在董四哥看來,太有靈氣,讓他無法心安。他腳下一絆,幾乎摔倒。整條街上,冷泉鎮人都將自己緊貼在建築牆邊,有些閉著眼睛。宵辰人根本不注意他們。

    董四哥明白為什麽宵辰人容許本地人擁有跟以前一樣的自由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膽子去反抗。伍相奴。怪獸。他想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阻止宵辰人就這樣一路殺到天下之脊。與我無關,他狠狠地提醒自己,並且開始思考在將來的貿易中,如何避開宵辰。

    他們走到了斜坡頂部、鎮子與山丘的交界之處。鎮子沒有護牆。前方是為那些與內陸貿易的生意人服務的客棧,還有停放馬車的院子和馬廄。這裏的屋子與承峻小貴族的一座宅子相當。其中最大的一座屋外有宵辰士兵守衛以示威儀,還有一麵繪有金色展翅雄鷹的藍邊旗幟迎風飄揚。葉清先把自己的寶劍和匕首交出,才帶著董四哥進去。她的兩個士兵留在屋外。董四哥開始冒汗。他嗅出,屋裏有大人物;跟一位大人物在大人物自己的地盤上麵做生意從來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大堂裏,葉清把董四哥留在門口處,和一個仆人說話。從那人的長袖中衣和胸口的螺旋繡紋來看,那是個本地人;董四哥相信,自己聽到了大節度使這個詞。仆人匆匆離開了,然後回來帶著他們走向一個毫無疑問是本屋最大房間的地方。所有家具都被清理出去了,甚至包括地毯,地板被打磨得閃閃發亮。繪有奇怪禽鳥的折疊屏風遮擋住了牆壁和窗戶。

    葉清剛進房間就停住了。董四哥正想問他們在哪裏,為什麽時,她用凶狠的目光和無聲的咆哮阻止了他。她沒有動,但她似乎隨時就能跳起來。她十分寶貝地捧著那件從他的船上弄來的物件。他嚐試著想象裏麵究竟是什麽東西。

    突然,響起一個柔和的鍾聲,宵辰女人雙膝跪下,把絲巾包裹小心地放在身旁。她看了董四哥一眼,那目光促使董四哥也跪了下來。大人物的規矩都很奇怪,他懷疑宵辰的貴族規矩更怪異。

    房間另一邊的門口出現了兩個漢子。其中一個把腦殼左半邊的頭發都剃光了,剩下的淺褐色頭發編成辮子,從耳朵旁垂到肩膀上。他穿著深黃色袍子,長度剛好在走路時可以露出黃色的軟鞋鞋尖。另一個漢子穿著一件藍色絲袍,織有雀鳥圖案,長得在他身後的地板上還拖出五步之長。他的頭剃光了,他的手指甲至少有一寸長,每隻手的第一、二隻手指的指甲還塗了藍色。董四哥張大了口。

    “你麵前的是聶師道大節度使,”黃發漢子唱道,“日暮迎祥對禦回。宮花載路錦成堆。”葉清整個人貼伏在地上,兩手放在身側。董四哥一邊機靈地模仿她的動作,一邊心想,就連晉城的大節度使都不會要求這種禮儀。他的眼角掃到葉清在親吻地板。他扭著嘴唇,決定模仿是有限度的。反正他們也看不到自己有沒有這樣做。

    葉清突然站起來。他也跟著站起來,一隻膝蓋已經抬起,直到她喉嚨裏的咆哮和那個梳辮子漢子臉上厭惡的神情讓他趴了回去,臉對著地板,低聲自語。他心想就算是覲見承峻國君加上七現二隱我也不會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