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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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訪使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隻是,他耷拉著肩膀,麵容疲倦。“最好的情況下,他們隻比我們領先幾個時辰。如果我們努力追趕,”令公鬼突然意識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穎逸和鄧禹,馬鳴和子恒。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在幹什麽,頓時滿臉通紅。“我很抱歉,鄧禹。隻是,我猜,我習慣了拿主意。我並不是想取代你的地位。”

    鄧禹緩緩點頭。

    令公鬼道“當純熙夫人說服師左次大人讓你做我的後備時,她的選擇很正確。也許,如果丹景玉座把這個使命交給你更加合適。”

    郯城人笑了一聲,道“至少,你曾經摸到過彎月夔牛角。”之後,眾人在沉默中騎馬前行。

    遠客來幾乎可說是遠客居的孿生店,它是一座高大的方形石屋,大堂鋪著深色木板,裝點著大理石裝飾,地窩爐上方的架子上有一座磨光大鍾。客棧掌櫃則很可能是沙宥德的姐妹。金花嬸的外貌有一種同樣的稍微肥胖和同樣的油膩感覺還有同樣的銳利目光,同樣的探究你話語背後含義的傾向。不過,金花嬸認識穎逸,她對鬼子母露出的歡迎微笑是溫暖的;她從來沒有大聲提到過鬼子母這個詞,不過令公鬼肯定,她是知道的。

    金花嬸指揮一群仆人照料他們的馬匹,為他們安置房間。令公鬼的房間跟那間被燒掉的一樣豪華,不過,他對兩個男仆費勁地搬進房門的一個銅質大澡盆以及女仆從灶房打上來的熱氣騰騰的洗澡水更有興趣。他抬頭看了一眼臉盆架上的銅鏡,裏麵是一張看起來像是用木炭搓了一遍的臉,還有,滿是黑色汙痕的紅色華麗曳撒。

    令公鬼脫下衣服,爬進澡盆,邊洗邊思考。穎逸來了。她是三個他可以相信不會嚐試封禁他、或者把他交給那些要封禁他的人的鬼子母們之一。或者說,至少表麵上是如此。三個想要說服他相信自己是真應化天尊轉生、從而利用他做假的應化天尊的鬼子母們之一。他想她是純熙夫人監視我的眼睛,是純熙夫人企圖操縱我的絲繩。不過,我已經把絲繩砍斷。

    令公鬼的鞍囊也送上來了,還有一個從馱馬那裏取來的裝有幹淨衣服的包袱。他用抹布擦幹身子,打開包袱歎氣。令公鬼忘記了,他帶來的另外那兩件曳撒跟他剛才丟到椅子背後留給女仆清洗的那件一樣華麗。看了片刻,他選擇了黑色的曳撒來襯托自己的心情。曳撒的高領上繡著牙白色天元應龍,沿著袖子繡著撞擊在尖齒岩石上泡沫飛散的牙白色川流。

    令公鬼把髒曳撒裏的東西移到新曳撒上時,翻出了那些信紙。他一邊心不在焉地把邀請函塞進口袋,一邊仔細翻看紫柳的兩封信。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怎麽會這麽傻。她是某個貴族的漂亮女兒。而他是一個鬼子母們企圖利用的放羊娃,一個注定要發瘋或者死亡的可憐人。然而,僅僅是看著她的字跡,也能讓他感覺到她的呼喚,幾乎可以聞到她的香氣。

    “我是個放羊娃,”他對著信紙說道,“不是什麽偉人,就算我能成親,對方也將會是農家女半夏,可是她想當鬼子母,而且,既然我會發瘋,可能會傷害她,我又怎能跟任何女人成親,愛任何女人?”

    然而,這些話無法減輕令公鬼對紫柳的美貌,以及僅僅是被她看一眼就感覺自己的血液溫暖的記憶。令公鬼覺得她此刻像是跟他在同一個房間裏,可以聞到她的香氣,他居然還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獨自一人,不禁發笑。

    “我居然會這樣,像個已經犯暈的家夥一樣胡思亂想。”他喃喃說道。

    突然,令公鬼取下床頭櫃上蓮花燈的燈罩,掌起燈,把信塞進火中。客棧外,風開始咆哮,從窗戶縫隙之間吹進來煽動著燈火把麻料紙吞沒。在火焰燒到令公鬼的手指之前,他匆忙把著火的信紙丟到了冰冷的地窩爐爐坑裏。他等著,直到最後一片焦黑卷起的紙片熄滅,才把寶劍扣在腰間,離開房間。

    穎逸已經安排了一間專用包間,裏麵沿著深色牆壁的架子上擺放著的瓷器花瓶和青銅香爐等物,比起大廳裏的還多。馬鳴正在耍三個熟雞蛋,竭力裝出冷淡的樣子。鄧禹皺眉盯著沒有點火的地窩爐。巫鹹從海門通帶來的書還有幾本留在他的口袋裏,他正在燈旁閱讀其中一本。

    子恒懶散地坐在桌旁,盯著十指互扣的雙手。在他的鼻子聞來,這個房間散發著用來打磨桌子的蜂蠟味道。是他,他心想,令公鬼就是黑暗殺手。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的手收緊成又大又方正的拳頭。這雙手,是用來握鐵匠的錘子,而不是斧頭的。

    令公鬼進門時,子恒抬眼瞥了他一眼。他覺得,令公鬼看起來有一種決斷的神色,似乎決心要采取某種行動。鬼子母示意令公鬼坐在她對麵的一張高背扶手椅中。

    “葉超怎樣了?”令公鬼問她,調整寶劍坐下,“在休息?”

    “他堅持要出去,”鄧禹回答,“我要他跟蹤痕跡,但隻跟蹤到開始聞到黑水修羅的氣味為止。這樣我們明天可以從那裏開始。還是說,你希望今晚就去追趕他們?”

    “鄧禹,”令公鬼尷尬地說道,“我真的沒有打算做領隊的。我隻是沒動腦筋而已。”然而,他並不像以前那麽緊張兮兮,子恒心想。黑暗殺手。我們全都在變。

    鄧禹沒有回答,隻是繼續瞪著地窩爐。

    “有些事我非常感興趣,令公鬼,”穎逸平靜地說道,“其中一件是,你是怎樣無聲無息地從鄧禹的營地裏消失的。另一件是,你如何能比我們快六七天來到瑤琳桐廬。這一點那個辦事員可是說得十分清楚。你難道能飛麽。”

    馬鳴的一隻雞蛋啪啦一聲掉在地上。但是,他沒有看它,他看著令公鬼。鄧禹也轉過了身。巫鹹繼續假裝看書,但是他臉露擔憂,耳朵都豎了起來。

    子恒發現自己也在盯著看。“啊,他不會飛,”子恒說道,“我看不到有翅膀。也許,他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跟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