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天地生殺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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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複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

    太古神鏡旋轉不息,世代交替,隻留回憶。回憶變為傳說,傳說轉化成神話。當同一世代輪回再臨時,神話也隨之煙消雲散。在一個被某些人稱為第三世代的世代中,新的世代尙未到來,舊的世代早已逝去。一陣風在葬玉群山刮起。這陣風並非開始,太古神鏡的轉動既無開始,也無結束。但它確實也是一個開始。

    天地生殺之機,皆一氣流行。有生機必有殺機,所謂“無陰不能生陽,非殺無以衛生”也。天地人概莫能外。秋冬肅殺,龍蛇蟄伏。春夏陽長,龍蛇出窟。人發殺機,欲建功立業,革故鼎新由是則旋乾轉坤,天下為之震蕩矣。然人發必正,乃成正果。

    淩冽的風掃過狹長的山穀,彌漫在空中的早霧將一切都染成了藍色。山坡上,有些地方被蒼鬱的常綠喬木所覆蓋,有些地方還隻是裸露的泥土,但野草和野花很快就會在那上頭萌芽、綻放。風從被掩埋了一半的廢墟和殘破的贔屭文昌塔旁邊呼嘯而過,所有這些難以朽壞的東西,都已經隨著它們的建築者一起被人們所遺忘。風在升騰,在吼叫,它掠過永遠不會融化的雪嶺,在嶔岩上難以記數的刻痕中留下了自己的來過的痕跡,和皚皚雪山融合在一起。

    平地的冬天或者正在消褪,或者已然離開。但在高原峻嶺上,它還會逗留一段時日。山腰間,大片的白雪仍然清晰可見,隻有常綠喬木還保留著它們的針葉或綠葉。其餘的草木就算還活著,也都是光禿禿的樣子。成片的棕色和鴉青色之間偶爾會露出幾塊不生植被的岩石。除了山風吹過雪堆和石塊時發出的唏簌聲,什麽聲音都聽不見。大地彷佛正在等待,等待著某種東西的爆發。

    子恒騎在馬背上,停在茂密的烏心石和鬆木林間,他打著哆嗦,將身上的狐皮領披風又拉緊了些。他已經盡量將披風拉緊了,但另一隻手上的長弓和腰間的大斧卻無法讓披風能密實地裹住他的身體。這是一把镔鐵打的好斧頭,歐陽潛師傅打造它的時候,子恒還在為他拉風箱。

    冷風掀起子恒的披風,將兜帽不斷地從他滿是卷發的頭上向下拉扯,又一次次鑽進衣服的縫隙中。子恒活動著皂靴裏的腳趾,在高尾馬鞍上挺了挺腰。他的心思並沒有放在四周的寒冷上,而是將目光落在五名同伴身上。他暗自尋思,他們是不是和他一樣有所察覺,不是他們被派到這裏來的目的,而是別的東西。

    拳毛騧,這是子恒為自己的坐騎取的名字。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的煩躁與懊惱,不停地搖曳著腦袋。

    子恒想,我已經厭倦了所有這些等待,所有這些無能為力的忍耐,這一切要到何時才會結束?

    他在無意中聞了聞撫過身邊的風,幾乎全是馬匹的汗味,其中還攙雜著凡人的味道和汗味。一隻兔子在不久前剛剛跑過這片樹林,恐懼讓它全力狂奔,不過一直在追蹤它的狐狸並沒有在這裏殺了它。子恒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慌忙停止了探索。

    子恒想我應該讓別人認為,對於這些風,我的鼻子和他們的一樣遲鈍。實際上,他寧願有那樣一個遲鈍的鼻子。我不會讓純熙夫人在我的鼻子上打什麽主意的。

    彷佛有什麽東西在不斷地刺激著他的思想的另一麵。子恒拒絕去思考這一點。他從來沒有向他的同伴們提到過這種感覺。

    其他的五個人騎在馬上,手裏緊握著神臂弓,眼睛同時搜尋著頭頂的天空和身邊的山坡樹林。山風吹起他們的披風,彷佛飛揚的旗幟,但他們看起來對此毫不在意。雙手巨劍的劍柄穿出披風上緣的縫隙,突出在每個人的肩膀上。看著他們剃光頭發,隻剩下一束發髻的頭頂,讓子恒覺得更加寒冷。

    對於他的這些同伴來說,這樣的天氣已經算是春天了。這些人身上所有的軟弱經過捶打淬鏈,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鍛鏈他們的,是子恒所見過最為苛烈的熔爐。他們是句町人,防禦整個滅絕之境的邊夷。

    在那個地方,黑水修羅每一夜都有可能朝他們發動襲擊。即使是普通的商賈和莊稼人,身上也都隨時佩戴著弓與劍。而這些人不是莊稼人,他們幾乎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以戰鬥為全部生活的武士。

    子恒有時會感到奇怪,他們為什麽會這麽服從他,並一心追隨他的領導。似乎他們認為,他擁有特殊的能力,能通曉他們所不知道的知識。或者,是因為我那些朋友們的關係?子恒覺得有點諷刺。這些人個子都沒他高,體格也沒他壯碩。那段小鐵匠的歲月給了他超過一般人強壯兩倍的肩膀和手臂。不過,他現在每天都會梳梳剛長出不久的胡子,以免這些人笑他太年輕。當然,這隻是一些友善的玩笑。不過,子恒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不想讓他們輕視自己的意見。

    寒風讓子恒打了個冷顫,也讓他想起自己的使命是保持警惕,監視四周。他檢査了一下搭在長弓上的箭,抬起頭,沿著向西方延伸的山穀,朝遠方望去。山穀在遠處逐漸變寬,皚皚的白雪帶一路蜿蜒,顯示出冬天不舍的腳步。稀疏分散在各處的樹木,大多數還朝著天空伸展著倔強的枝條。不過,山坡和穀底也分布著不少常綠喬木,像是鬆樹、烏心石、白千層、高山冬青,甚至還有幾處高聳筆直的綠林。

    了解它們的人,能夠借助它們做許多事情,但除非是有特殊目的,否則很少有人會到這個地方來。山中的礦脈在南方很遠之處,而北方礦脈的距離則更加遙遠。人們都相信,葬玉群山中暗藏著各種厄運,走進去的人絕對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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