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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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這片深山中遇到的那些為他們指路的女子可謂各種各樣。有在暴風雪中徒步掙紮的衣著襤褸女乞丐,有獨自引領一隊載滿貨物的馱馬的女商賈。還有身穿絲綢與皮襖的女貴族,她的小馬配著金飾鞍和紅纓韁繩。乞丐在離去時,帶走了一包銀子,其數量之多,讓子恒無法相信他們這些人會有這麽多錢。而那位貴族離去的時候,則帶著更大的一包金珠寶貝。這些女子,全都是獨自一人,有來自震城、白水江城,甚至是河間之地,但子恒從沒想到會在裏遇見一名鑄刀人。

    “一個該死的匠民?”阿怒問道。其他人也表現出和他相同的驚訝。

    糯比頭頂的束發隨著他搖頭的動作不停地來回搖曳。“匠民不會跟這些事攪和在一起的。也許她不是匠民,也許她是個我們不該見到的人。”

    “匠民,”多泥嘟嚷著。“都是些沒用的懦夫。”

    阿怒眯起的眼睛彷佛是鐵砧上細長的砧孔,再搭配畫在眼罩上的那隻紅眼睛,樣子顯得很是凶惡。“懦夫?多泥?”他低聲說道“如果你是一名女子,你能不能有這種天大的膽量,敢在沒有任何火燒的武裝下,一個人騎馬到這裏來?”毫無疑問,如果她是鑄刀人,她就不會有任何武裝。多泥閉上嘴,但他臉上的傷疤此刻變得蒼白而緊繃。

    “算我錯了,我做不到。”糯比說“多泥,你也做不到的。”一邊說著一邊拉了拉披風,帶著誇張的神情望向天空。

    阿怒哼了一聲,喃喃地說道“是山神讓那該死的吃腐肉家夥有勇氣敢一個人過來。”

    那匹白棕色的長毛母馬慢慢地從兩道寬闊的雪堤中間走來,離眾人愈來愈近。鮮衣女子停下來,凝神觀察地麵上的某個東西,隨後戴上唐巾,一催馬緩緩走來。

    是那隻傷魂鳥,子恒心想,不要再看那隻鳥了,過來吧!也許你帶著能讓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裏的消息。如果純熙夫人能讓我們在春天之前離開的話。讓她來吧!這一刻,子恒不知道自己心裏想的這個“她”,指的是那名鬼子母,還是這個看起來絲毫不著急的匠民。

    如果她繼續以這樣的步伐前進,她還要三十步才會到達子恒他們藏身的矮樹叢。她的眼睛現在正盯著白底五花馬走過的地方。子恒看出她並沒有注意到躲在樹叢中的他們。

    子恒用腳跟輕踢坐騎的腹側,褐色的駿馬飛躍向前,冰晶雪花在馬蹄下飛濺。在他身後,阿怒低聲下達命令“前進!”

    直到拳毛騧將要靠近那名女子身邊時,她才發現他們。她猛地拉住母馬的韁繩,停下腳步。她望著這些以半圓形圍住她的人。紅色的披風上繡著被稱為晉城迷舞的琉璃蜻蜓眼,讓她的衣服顯得更加絢麗。她已經不年輕了,帽子外露出些許灰發,但除了因為看到幾個漢子手中的兵器而緊皺起的眉頭之外,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皺紋。身為一位在深山中被幾名武裝男子包圍的女子,她這樣的表情算得上是超乎尋常的鎮定。她的手輕鬆地扶在雖然稍有磨損,卻仍然保養良好的鞍橋上。她氣味裏絲毫聞不出恐懼的成分。

    不要再聞了!子恒這麽告誡自己。他盡量放輕自己的聲音,以免嚇到她。“我叫子恒,大姐。如果您需要幫助,我當盡力提供協助。如果不是,那麽我可能有必要提醒您。但您已經遠離了您的車隊,這與鑄刀人的作風不符。”

    女人端詳了他們許久,才開口說話。在她的黑眸中洋溢著親切的光彩,這對於夷獠來說並不奇怪。

    “我在尋找一位……一位女子。”

    她言語間的停頓非常短暫,但並沒能有逃出眾人的耳朵。她要尋找的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一名鬼子母。

    “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大姐。”子恒繼續問道。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他被問到過許多次這樣的問題,但這一次,對這名鑄刀人女子的關心卻打亂了他本該一成不變的思緒。

    “她的名字……有時候,她被稱作純熙夫人。我的名字是莫止。”

    子恒點點頭。“我們會帶您去見她,莫止夫人。我們升起了溫暖的營火,還有熱食可吃。”他雖然這麽說著,卻沒有立刻拉起韁繩出發。“您是怎麽找到我們的?這個問題他以前也會問。每一次純熙夫人都會為他們指定一個地方,讓他們前去等待一名即將到來的女子。雖然每次問的問題都一樣,但子恒還是不得不問。

    莫止聳聳肩,有些遲疑地回答,“我……隻知道,如果我從這條路騎過來,就會有人找到我,並帶我去見她。我……隻……知道這些。而我有消息要帶給她。”

    子恒沒有問是那什麽消息,因為這名女子隻會把它告訴純熙夫人本人。

    而那名鬼子母會告訴我們她的決定,他心想。鬼子母從不説謊,但人們都説,鬼子母告訴你的事實永遠和你想像的不一樣。現在才為這件事擔心,有點太遲了,不是嗎?

    “請這邊走,莫止夫人。”他說著,朝山裏指了指。句町人在阿怒的率領下,尾隨在子恒和莫止身後,一步步向山上攀登。這些邊境人仍然在不停地搜尋地麵和天空,最後的兩個人則負責監視他們背後雜的安全。

    有那麽段時間,除了馬蹄聲之外,一行人完全陷入了沉靜。有時,地麵上會傳來馬蹄踏碎雪片的劈啪聲。有時,還會響起一連串碎石滑落的聲音。莫止不時會端詳子恒一眼,看看他的弓,他的斧頭,他的臉龐,但她一直沒有再說話。子恒在她的注視下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並刻意避開她的視線。他總是竭力不讓這些陌生人有機會看清他的眼睛。

    最後,子恒終於開口說道“看到一位夷獠,想到您的信仰,讓我感到很驚訝。”

    “想要同時對抗邪惡而又得避免暴力,那是不可能的。”她的聲音清晰直接,正是一個人陳述一件明顯事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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