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不是仆廝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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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馬鳴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這時,他正坐在一間充滿了煙味的酒館裏。

    益慶和,馬鳴模糊地記得人們這樣稱呼這間酒館。他發覺自己正盯著麵前的五個骰子,每個骰子上都晃著油膩膩的光芒,也不知道被多少雙手捏過了。酒館裏大多數人都在沒命地往肚子裏灌酒。在酒館另一邊的角落裏開了另一處賭局,不過擲骰子和叫嚷聲完全被一名女子高亢的歌聲和急驟的月琴伴奏所掩蓋了。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那位歌手稱這首歌為“孔雀東南飛”。馬鳴卻記得這首歌的名字是“及時相遣歸”,而且歌詞似乎也有點不同。不過,現在這個時候,他能認真去想的隻有那些骰子。

    “又是天牌。”和馬鳴對賭的一個人嘟嚷著。這已經是馬鳴第五次扔出天牌了。

    馬鳴在這一局裏贏了一枚金瓜子。現在他甚至已經不在乎用大一些的錫城銀子和別人小一些的蟠螭邑銀子對注了。他又一次把骰子放進皮骰罐,用力搖曳了幾下,一把將骰罐扣在桌上。

    五個天牌。

    我的天啊,這不可能。沒有人能連續六次擲出天牌的,這不可能。

    “這是十首魔王羅波那的運氣。”另一個人發了一句牢騒。說話的是個大塊頭,黑色的頭發被一條黑色的緞帶束在腦頂。他的肩膀寬厚,臉上的疤痕不隻一道,鼻梁看上去也不隻被打斷過一次。

    馬鳴剛剛想拔腿開溜,聽到這句話,他一把抓住大漢的領子,猛地將大漢拉起來推到牆邊上去。

    “你說什麽!”馬鳴吼叫著,“你說什麽!”大漢滿臉驚訝,眨著眼,俯視著馬鳴。他足足比馬鳴高出一個頭。

    “他隻是隨便說說。”有人在馬鳴身後嫡咕著,“你還賭不賭,他隻是隨便說說。”

    馬鳴放開疤臉大漢的領子,向後退去。“我……我……我不喜歡有人這麽說我。我不是仆廝鬼!”

    饒了我吧,這不是十首魔王羅波那的運氣,不是的!媽的,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那把他娘的匕首真的還對我有影響嗎?

    “沒有人說你是仆廝鬼。”疤臉大漢嘟囔道。他看上去已經沒那麽驚訝了,反而有點像在生氣。

    馬鳴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了酒館。下注的錢幣則被他扔在賭桌上。他不害怕那名大漢。實際上,他已經忘記了那個人和那些錢。他現在隻想離開那個地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重新找回失去的理智,走到街上,他靠在離那間酒館不遠的牆邊,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南港黑暗的街道已經變得空蕩蕩。

    音樂和笑聲依舊會從街邊的酒館裏飄出來,但夜色中已經看不到什麽行人。馬鳴雙手握住鎮山棍,將它拄在身前,把額頭埋在兩個拳頭之間,竭力想從今晚煩亂的迷霧中理出一點頭緒。

    他知道,自己運氣很好,在馬鳴以往的記憶裏,他的運氣一直都很好。但隱約間,他的記憶告訴他,這樣的好運氣是從離開思堯村才開始的。毫無疑問,他的記憶有很大一部分缺失了,但他還是能記得自己在自以為成功的惡作劇之後被逮住的樣子。

    在家裏,他娘猜透他鬼心眼時的樣子。

    湘兒識破他的騙局時的樣子。

    即使在他剛剛離開思堯村的時候,好運氣也沒有立刻接踵而至。那是在他從魔物之城中撿到那把匕首之後,他才開始好運纏身。他記得有一次在家鄉玩骰子的時候,一名長葛煙絲商的奴仆讓他欠了整整一小塊碎銀,那次父親用皮帶狠狠抽了他一頓。他還記得那是個細眼睛的小瘦子。

    “但我已經離開那把他娘的匕首了。”他喃喃地說,“那些他娘的鬼子母說過,我自由了。”這時,他才想起要數數自己今晚到底贏了多少錢。

    他把手伸進外衣口袋,發現裏麵裝滿了銅錢。往裏頭一看,有金瓜子也有銀子,在臨近窗戶的燈光照射下,反射出明暗不一的光彩。他的腰上係了兩個被撐得鼓鼓的錢袋。他解開袋上的係繩,看見更多的金幣。隨後,他又在腰帶的荷包裏和骰罐裏找到不少錢幣。儀景公主的信和丹景玉座的手令也被錢幣壓皺了。他記得自己把銀錁子都扔給了那些女侍,隻要她們的眼睛漂亮些,腰肢纖細些,或者微笑甜美些,他都不吝惜把銀錁子扔給她們。而且,銀錁子實在讓他覺得有些累贅。

    累贅?不該是這樣。我的天啊,我是有錢人了!我他娘的成了有錢人!也許這是鬼子母幹的。她們在治療我時幹的。也許是治療的副作用。應該是這樣。這一想後,感覺好多了。

    一定是那些他娘的鬼子母幹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人從酒館裏走了出來,酒館的大門被他隨手關上,燈光也被擋住了。馬鳴沒有看清他的臉。

    馬鳴向牆壁靠得更緊了一些,將錢包塞進外衣,用力握住了鎮山棍。無論他今晚的好運氣是從哪裏來的,他都不想把剛剛贏來的金子送給一名攔路賊。

    那個漢子朝馬鳴走過來,雙眼一直盯著他。最後,他開口說道,“不……錯的晚上。”含混的聲音顯示出他喝了不少酒。他又向前走了一步,馬鳴看見他身上滿是肥肉。“我要……我要……”胖子一邊踉蹌著,一邊說著一些雜亂無章的話。

    “傻瓜!”馬鳴嘟嚷了一句。但他並不確定這句話是送給那個胖子,還是留給自己的。“現在是找船離開的時候了。”他瞥了一眼黑色的天空,想確認一下離天亮還有多久。兩個,或者三個時辰,他心想。時間太晚了。”他的胃開始發出抗議聲。他模糊地記得,自己在酒館裏吃過一點東西,但他不記得吃了什麽。玩骰子的熱情一直讓他忘了饑餓。他把一隻手伸進皮袋裏去摸索,隻找到一些烙餅的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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