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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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他們買些吃的。”馬鳴飛快地丟下了這麽一句,就跑開了。他注意到謝鐵嘴正望著他,又道:“你在發什麽楞?隻要能找到愛玩骰子的人,錢隨時都有的是。”

    謝鐵嘴緩緩地點點頭。但馬鳴不確定對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他想:娘的小孩哭總是讓我受不了,就是這樣。愚蠢的說書人也許以為我會把金子送給每一個流浪漢。難道我是傻瓜!真傻!他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也不確定最後這個詞說的是謝鐵嘴,還是他自己。

    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馬鳴不再多留意周圍任何人的麵孔,而是開始專心尋找他要找的人。在碼頭遠處,隻穿著護心鏡,沒有帶頭盜的紅衣士兵正在催促人們向城裏走去。馬鳴看見一位頭發斑白的小伍長,他應該是一名相當有經驗的小隊領導者。他那種斜睨夕陽的樣子,讓馬鳴想起了阿怒,不過他的兩隻眼睛都還好好地待在眼眶裏。看上去,他和那些被他呼來喝去的人一樣疲憊了,“快走!他還在用撕啞的嗓音叫喊著,“你們不能他娘的停在這裏。快走。進城去!”

    馬鳴走到那名軍官麵前,露出一臉微笑:“打擾了,這位伍長大人,您能否告訴我,哪裏能找到一家不錯的客棧,還有出售馬匹的馬廄?我們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軍官上下打量著他,又仔細看了看謝鐵嘴的說書人披風,然後將目光轉回馬鳴身上,“伍長是你叫的?不知道叫爺嗎?嗯,娃娃,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可以睡覺的馬棚,那你就要有十首魔王羅波那的運氣。現在大多數人都隻能睡在籬笆裏了。如果你能找到一匹還沒有被宰掉烤熟的馬,那你先要打倒他的主人,大概才能夠買到肉吃。”

    “吃馬肉!”謝鐵嘴厭惡地嘟嚷著,“河這邊的情況真的變得這麽糟糕?女王沒有運送食物過來嗎?”

    “是很糟糕,說書人。”軍官看上去似乎是想吐口水,“他們過來的速度比大風從天際刮來的速度還快,比馬車從莊子拉食物來的速度還快。嗯,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很久的。上頭已經下達了命令,等到明天,我們就不會再讓任何人過河了。如果他們過來,我們就把他們趕回去。”他怒氣衝衝地瞪了碼頭上的人群一眼,彷佛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然後又用同樣嚴厲的目光瞪著馬鳴,“你擋住路了,旅行者。快走開。”他的聲音重新變成了對眾人的吆喝,“快走!你們不能他娘的停在這裏!快走!”

    馬鳴和謝鐵嘴加入了人、車和貨撬的滾滾長河,朝城門走去,一直走進了佛堂鎮。

    鎮裏主要的街道都鋪著灰色的石板,不過,擠在這麽多人之中,很難說看得清楚腳下的石頭是什麽樣子。大多數人顯然都在茫然地遊蕩,無處可去。那些放棄的人幹脆直接蹲坐在街邊。這些僥幸逃過來的人都把他們的東西放在麵前,或者將一些他們認為珍貴的東西用雙手抱在胸前。

    馬鳴看見有三個漢子抱了一堆銅器,有一些人則抱著高腳托盞或是大瓷盤。女人們大多在胸前抱著孩子。嘈雜的聲音充滿在空氣中,那是一種低沉的、毫無意義的、充滿了焦慮的嘈雜聲。馬鳴在人群中不時會停下腳步,皺著眉搜尋客棧的招牌。這裏的建築物各式各樣,木頭的、磚塊的、石頭的,鱗次櫛比,鋪屋頂的材料有瓦片石板,也有茅草。

    “這不像是銀蟾女王說的話。”過了一會兒,謝鐵嘴說道。他的話半是對著馬鳴,半是對他自己說。他濃密的眉毛低垂下來,眉頭彷佛白色的箭頭,一直指向他的鼻子。

    “什麽聽起來不像她說的話?”馬鳴不在意地問。

    “停止接收難民,把過來的人送回去。她的脾氣一直都像雷電一樣,但她也一直都有顆柔軟的心,她不會拒絕任何貧窮與饑餓的人。”謝鐵嘴搖著他的頭。

    這時,馬鳴看見了一塊招牌—“幸來老店”,幌子的下麵還畫了一個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於是,他便朝那個方向走去,一邊努力地用鎮山棍在人流中擠開一個橫向的缺口,同時嘀咕:“嗯,那一定是她說的,不然還有誰能下達這樣的命令?忘了銀蟾女王吧,謝鐵嘴。到玄都之前,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先讓我們看看,今晚買一張床要花多少金子。”

    幸來老店客棧的大堂看上去和外麵的街道一樣擁擠。等到客棧掌櫃聽過馬鳴的要求,他笑得連下巴都開始抖動了:“現在,我的床上要睡四個人,如果我親娘來找我,我都不能給她一條毯子,讓她躺在爐火旁。”

    “有一點,你一定已經注意到了。”謝鐵嘴說,他的聲音裏出現了那種渾厚的回音,“我是一個說書人,我可以用故事、雜耍、吃火把戲和戲法取悅你的客人。而毫無疑問,你至少能在角落裏找到一個讓我打地舖的地方,以作為這些作的回報。”

    客棧掌櫃的臉上仍然保持著原有的笑容,不為所動。

    當馬鳴將他拖回到街上時,謝鐵嘴還在用他正常的聲音發著牢騒:“你還沒有給我個機會,讓我問問他馬廄裏有沒有地方。至少,我肯定能在幹草棚裏為我們找到個位置。”

    “離開思堯村以來,我已經睡夠了馬廄和穀倉。”馬鳴對他說,“也睡夠了草堆,我覺得要一張床。”

    但他們又找了四家客棧,客棧掌櫃們的答案幾乎都一樣。在後兩家客棧,馬鳴提出用擲骰子來賭一個床位,結果幾乎被扔出了客棧大門。第五家名叫“雲來客棧”的掌櫃對他們說,即使是女王本人來了,也得不到一張地舖。馬鳴歎了口氣,問他,“那你們的馬廄怎麽樣?我們可以睡在幹草棚裏,隻要你出個價就行。”

    “我的馬廄是給馬住的,”圓臉漢子說,“這座城市裏已經沒有幾匹馬了。”他剛剛擦亮一隻白瓷杯,然後他走到一個大櫃子前,打開上麵的一個淺櫃櫥,將杯子放了進去。那裏麵還有許多杯了,隻是沒有一個是相同的。就在櫃櫥靠近門口的地方,放著一隻皮質骰子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