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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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房間時,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在樓上的走廊裏形成一個小小的佇列,直到範老禿指點完畢,施禮下樓去,他們才回到純熙夫人的房門口。這裏的牆壁都用白色石膏粉刷過,巫鹹的頭能頂到走廊的天花板。

    “討厭的家夥,”小丹嘀咕著,拚命用兩隻手拍打窄裙子上的塵土,“我相信他一定把我當成你的女傭了,鬼子母。我可不會接受這種待遇!”

    “小心你的舌頭,”孔陽低聲說,“如果你說出這個稱號,而被其他人聽見,你會為此後悔的,姑娘。”

    小丹看起來彷佛想吵架的樣子,但孔陽殺氣騰騰且冰冷的眼睛凍住了她的舌頭,隻是沒有冷卻她熾烈的目光。

    純熙夫人沒有理他們,她的雙眼茫然地望著前方,雙手沒有目的地拍打衣裙。子恒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我們該怎樣尋找令公鬼?”子恒問道,但純熙夫人卻好像沒聽到他在說什麽,“純熙夫人?”

    “不要遠離客棧,”過了一會兒,純熙夫人才說道,“晉城對那些不懂規矩的人來說,可能是個危險的城市。在這裏,因緣有可能會被撕裂。”最後這句話聲音很低,彷佛隻是對自己說的。她又將聲音提高了些,“孔陽,讓我們看看在不吸引別人注意的情況下,能發現什麽。其他人都留在客棧附近!”

    “留在客棧附近。”等到鬼子母和退魔師消失在樓梯下麵之後,小丹模仿著純熙夫人的聲調說。但她還是降低了聲音,以防剛剛離開的兩個人聽到,“這個令公鬼,他是你們說的那個……”子恒想如果她看上去像是一隻獵鷹,那也是一隻非常不安的獵鷹,“我們到了晉城,那座秦望石髓大廳裏……還有讖語中說的……這可真是天意弄人,緣起,這就是我覺得出現在其中的故事?”

    “這不是故事,小丹。”有那麽一會兒工夫,子恒覺得自己幾乎像客棧掌櫃樣失去希望,“太古神鏡將我們編織在因緣中。你選擇了將你的命運之線和我們的纏在一起,現在,想解開已經太遲了。”

    “我的天啊!”小丹咆哮道,“你現在說話就像她一樣了!”

    子恒將她和巫鹹留在一起,自己回到房間裏將行李放下。房裏有一張矮床,很舒服卻相當小,可能城裏人認為這就是奴仆應該睡的床,牆角有一個臉盆架,一個凳子,滿是裂紋的石膏牆上有幾根牆釘。當他回到走廊時,小丹和巫鹹都不見了。錘子敲打在鐵砧上的聲音似乎正在向他發出召喚。

    晉城有這麽多奇怪的事情,當子恒走進鐵匠舖時,他不由得感到一陣輕鬆。鐵匠舖裏隻有一間大房間,屋子沒有後牆,後麵完全是一扇大門,門外是一個院子,上蹄鐵的馬和牛都會被牽到這裏來,所以那裏還有一套可以將牛馬吊起的吊索。

    靠牆的架上立著許多錘子。從牆麵突出來的托梁上掛著不同種類和尺寸的鉗具。蹄撐、蹄刀和其他上蹄鐵的工具都整齊地放在木頭長凳上,旁邊還擺著鑿子、尖嘴錘、鐵模和所有的鐵匠工具。櫃子裏堆積著各種厚度的鐵塊和鋼塊。空地中央立著五個不同粗糙程度的打磨用鐵輪,六個鐵砧和三座帶風箱的石頭熔爐,不過隻有一個爐子裏有燃燒的熾煤。淬火桶就放在熔爐旁。

    舖子裏的鐵匠正用大鉗夾住一塊黃色的熱鐵,不停地用錘子敲打。他穿著寬鬆的褲子,有一雙有神的眼睛,不過擋住他~胸口的長皮背心和皮圍裙,與子恒和歐陽潛師傅在思堯村穿用的並沒有什麽不同。他粗壯的胳膊和肩膀說明了他在金屬技藝中浸淫的歲月。他的黑頭發幾乎隻是和子恒記憶中歐陽潛師傅的灰頭發一樣多。在牆上還掛著更多的皮背心與圍裙。看起來,這個人應該有學徒,但子恒沒看見這些人。爐火的味道和家鄉的一樣,熱鐵的味道也和家鄉的一樣。

    鐵匠轉過身,將正在捶打的鐵片插進熱煤裏。子恒走過去為他推風箱。那人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子恒緩慢而穩定地推拉風箱,保持著固定的節奏,讓熱煤維持在正確的溫度上。鐵匠回過身,繼續在鐵砧的圓角上捶打。子恒覺得他正在打製一個桶刮子。鐵錘飛快地擊在熱鐵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那個人一直在低頭工作,眼睛也沒有抬一下,“學徒?”他忽然說。

    “是的。”子恒的回答同樣簡單。

    鐵匠繼續工作了一段時間。他打製的確實是一個清理木桶內部的桶刮子。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子恒一眼,放下錘子,拿起一塊方形的厚鐵,塞進子恒手中,然後又拿起錘子,繼續他的工作,“看看你能用這個做什麽。”他說。

    想也沒想,子恒走到爐子對麵的一個鐵砧旁,用那塊鐵輕輕敲了敲鐵砧的邊緣。發出的聲音很有節奏。這塊鐵放在慢爐中的時間不長,沒有從熱煤中融入大量的碳。子恒將它全部塞進熱煤中,又嚐了嚐兩個淬火桶裏的水,以確定哪一個桶子裏是鹽水,哪一個裝的是菜籽油。隨後,他脫下外衣和中衣,開始挑選和他的身材較適合的皮背心。一般晉城人都沒有他這麽魁梧的身材,但他還是找到了一條合身的,而圍裙就比較好湊合一些了。

    當他轉過身的時候,他看見那名鐵匠還在埋頭工作,但他的臉上已經出現了笑容。不過,一個人知道打鐵的方法並不代表他掌握了鍛鑄的技藝,子恒還需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拿了兩把錘子、一把長柄扁頭鉗和一根尖頭方柄鑿,回到鐵砧旁邊。那個鐵塊除了被子恒留在熱煤外麵的一點之外,已經全部變成了暗紅色。子恒拉動風箱,看著金屬的顏色逐漸變亮,直到它變成了隻比白色暗一點的黃色。然後,他用鉗子拖出鐵塊,將它放在鐵砧上,從兩把錘子中挑出一把重一些的。據他估計,那把錘子大約有十斤重,在一個不懂得打鐵的普通人眼裏,這把錘子的手柄顯然太長了。子恒握住錘柄的末端,打鐵時,熾熱的金屬有時會噴濺出火星。他記得在圓丘那兒,他見到過鐵匠手上的傷疤,那是個不小心的像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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