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早晚會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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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會麵一樣,令公鬼和鬼玄元的兩雙冷冰冰的眼睛之間幾乎可以碰撞出火花。一根編織皮繩束住了令公鬼的頭發,點點灰星在他的鬢角清晰可見。他的麵孔像是從岩石中雕刻出來的,上麵全都是堅硬的線條和棱角。

    懸在腰間的佩劍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子恒不知道這兩個漢子誰更致命,不過他覺得,這種差別小到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紙都無法插入的空隙。

    退魔師的目光轉向令公鬼“我以為你已經夠大了,不需要別人指導你該怎樣剃去胡子。

    鬼玄元笑了笑,笑容很淺,不過這是子恒第一次看見他在令公鬼的麵前笑“他還年輕,他會學會的。”

    令公鬼轉頭看了一眼那個鄢陵漢子,也朝他一笑,笑容也同樣淺。

    純熙夫人責備地瞪了兩個漢子一眼。在走過地毯時,她似乎並沒有注意腳下的碎瓷片,但她的腳步很輕,被提起的裙擺下麵,沒有一片瓷片被她的軟鞋踩碎。她掃視整個房間,子恒相信,她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她對子恒端詳了一會兒,子恒避開了她的注視。她對他了解得太多,這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隨後,她的目光落在令公鬼身上,彷佛一場平滑無聲的雪崩,冰冷而無情。

    子恒放下手,從她和令公鬼身邊移開。臨時的白棉布仍然緊貼在令公鬼的肋側,凝固的血液將它黏在那裏。從頭到腳,血液已經凝結成黑色的汙痕。在他的皮膚裏,瓷片的碎屑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純熙夫人用指尖碰了碰因為浸透幹血而變硬的白棉布,然後又縮回手,彷佛是改變了想要揭開白棉布,看看傷口狀況的主意。

    子恒想知道,這名鬼子母怎麽能看到令公鬼的傷勢,卻如此無動於衷,平滑的麵容沒有絲毫改變。她的身上隻有一股淡淡的安息和羅的香氣。

    “至少你還活著。”她的聲音如同悅耳的音樂,隻是此時,這段音樂裏充滿了冰冷的怒意。“別的事都可以等一下。現在,試著碰觸乾曜。”

    “為什麽?”令公鬼警惕地問。“我不能醫治自己,即使我知道如何醫治。我知道,沒有人能做到。”

    在極短的時間裏,純熙夫人似乎到達了爆發的臨界點,這在平時是相當奇怪的現象。但就在下一次呼吸的時間裏,她又回到了平靜冰潭的深處,沒有任何情感能夠觸及的地方。“治療所需的力量隻有一部分是來自治療者。汲取自受療者的力量可以由紫霄碧氣取代。沒有它,你會一直躺到明天,甚至是後天。現在,如果你能做到,吸取紫霄碧氣,但不要用它做任何事。隻是維持住它。如果有必要,就使用這個。”她微微彎腰,將手掌覆在神威萬裏伏上。

    令公鬼從她的手掌下拿開神威萬裏伏“你說,隻是維持住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在放聲大笑。

    “很好。”

    子恒看不出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期望自己能看出什麽。令公鬼看著純熙夫人,就像是一場慘敗中的幸存者。而純熙夫人的眼睛眨也不眨。有兩次,她的手微微握了一下,她自己似乎並不知道。

    過了一段時間,令公鬼歎息道,“我甚至無法進入太虛。我好像沒辦法集中思緒。”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撕裂了他臉上的血痂。“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一道濃厚的血流經過他的左眼,蜿蜒而下。

    “那麽,我就要按照一般的情況處理了。”純熙夫人說著,用雙手捧住令公鬼的頭,對流過手指的鮮血毫不在意。

    令公鬼發出一聲咆哮般的喘息,身體頹然倒在雙腿之上,彷佛他肺裏所有的氣體都被壓了出去。他的身體又拚命向後彎去,讓純熙夫人差點就沒辦法握住他的頭。他的一隻胳膊向外甩去,手指不停地伸展緊握,動作異常激烈,讓人覺得它們一定會因此而斷掉。

    令公鬼另一隻手緊緊握住神威萬裏伏的劍柄,手臂上的肌肉明顯因為抽筋而糾結在一起。他的身體抖動得如同暴風中的破布。黑色的血塊紛紛掉落,碎瓷片灑落在櫃子和地板上,發出一陣陣細碎的叮當聲。傷口在將它們擠出之後,開始飛快地封閉、愈合。

    子恒顫抖著,彷佛這場風暴正在他周圍旋轉。他以前見過鬼子母治療傷患,有這種樣子的,也有其它樣子的,有的效果更好,有的效果更差。但他總是不能習慣於看到紫霄碧氣的使用,甚至即使隻是知道紫霄碧氣在使用,也會讓他感到不安,現在也不例外。

    遠在遇到純熙夫人的多年之前,遊商的保鏢和車夫們早已將各種關於鬼子母的故事深埋在他的心底。鬼玄元的身上散發出尖銳的不安氣息。還能夠安之若素的人隻有令公鬼、孔陽和純熙夫人。

    治療幾乎剛剛開始就結束了。純熙夫人放開雙手,令公鬼向後倒去。他伸手抓住床柱,才勉強站穩腳跟。很難說得清,他抓住床柱的手更用力,還是他抓住神威萬裏伏的手更用力。

    當純熙夫人試圖將奇玉劍從他的手中拿走,放到牆邊裝飾華麗的架子上時,令公鬼頑固地,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把劍從她的手裏搶了回來。

    純熙夫人的雙唇繃緊了一下,但很快又從容地用伸出的手摘下令公鬼肋下的白棉布,並用它擦去那裏的一些血痂。那個舊傷口重新變成了脆弱的傷疤。其它的傷口已經消失了。令公鬼身上仍殘留有凝固的血跡,不過那應該不是他自己的血。

    純熙夫人皺起眉,“那裏仍然沒有反應,”她像是在喃喃自語,“奇怪了,它沒辦被治愈,無論我怎麽做。”

    “它早晚會害死我,對不對?”令公鬼輕聲地問她,然後又以引經據典的口氣說,“他的血濺落在嶓塚穀的岩石上,洗刷掉魔物,為世人的救贖而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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