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章 清晨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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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子恒又覺得她看著自己,仿佛看著一台有待拆解以分析其運作方式的複雜機關。即使是連翹也比她給人的感覺要輕鬆,畢竟連翹在大多數時間裏隻是純粹地讓人無法理解而已。

    

    有時候,連翹也會讓人身心俱疲,但子恒至少不會擔心她是否想將他拆成碎片,再重新拚裝起來。

    

    子恒希望自己能讓小丹留在這裏————這與以前要把她丟在晉城不一樣,這次隻是為了防止白袍眾會傷害她————但她早已頑固地繃緊了下巴,用危險的目光盯著他:“我覺得多看看你的家鄉,我爸爸也養過羊。”她的語氣很確切,她不打算留在這裏,除非子恒把她捆起來。

    

    子恒考慮了一會兒,白袍眾的危險畢竟還不是那麽嚴重,今天,他隻想看看他們的營地。

    

    “我還以為他是一位商人。”子恒說。

    

    “他也養羊。”姑娘的臉上泛起兩朵紅霞。大約她的父親並不是商人,隻是個普通的窮人而已。子恒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隱瞞這種事,但如果她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逼她說。雖然顯得有些窘迫,但她頑固的態度絲毫也沒有緩和。

    

    子恒記起了歐陽譽大爺的辦法,“我不知道你能看見些什麽,我覺得,有些農莊大約正在剪羊毛,大概跟你父親做的也沒什麽差別。不管怎樣,很高興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到姑娘臉上因為自己沒有和她爭吵而驚訝不已的表情,子恒覺得即使是這一路要為她擔多少心也值得了。大約歐陽譽真有兩把刷子呢!

    

    不讓巫鹹加入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我覺得應該去。”黃巾力士聽到他們說他不可以去的時候,急忙表示反對,“我覺得幫忙,子恒。”

    

    “你不該參加這次行動,巫鹹大爺。”歐陽譽說。令老典也說道:“我們需要避免引起過多的注意。”巫鹹的耳朵沮喪地垂了下去。

    

    子恒把他拉到了屋子的一角,盡可能遠離其它人,巫鹹蓬鬆的頭發一直蹭著屋梁,直到子恒示意他把腦袋低下來。子恒對他報以微笑,這隻是為了讓這位黃巾力士高興一些,子恒希望屋裏的其它人也都相信他隻有這麽一個單純的動機。

    

    “我覺得讓你留下來看著茵陳。”子恒幾乎是用耳語對巫鹹說道。巫鹹立刻睜大了眼睛。

    

    子恒抓住黃巾力士的袖子,仍然像傻瓜一樣地笑著,“笑一笑,巫鹹,我們隻是在說笑話,對不對?”黃巾力士努力露出一個不肯定的微笑,看起來還過得去。

    

    “鬼子母總是為了她們自己的目的而行事,巫鹹。”她們的行動往往會完全出乎你的意料,或者根本與你事前相信的大相徑庭。“誰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自從回到家鄉以來,我已經有了太多的驚訝,我不希望她再讓我吃驚。我不是要你阻止她,隻要注意她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就是了。”

    

    “謝謝你這麽說。”巫鹹挖苦地低聲說,耳朵用力地抖動了兩下,“難道你不覺得最好讓鬼子母去做她們想做的事嗎?”

    

    巫鹹這麽說倒是很容易,那是因為鬼子母在黃巾力士聚落裏是不能導引真氣的。子恒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黃巾力士歎了口氣:“你大概是不這麽想的,好吧,好吧,不能不說,在你的身邊,事情一直都很……有趣。”黃巾力士站直身體,用一根粗手指揉了揉鼻子,對其它人說:“我覺得我會吸引不必要的眼光,嗯,這會讓我有機會整理我的筆記,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寫我的書了。”

    

    連翹和茵陳漠然地對望了一眼,然後一起盯住了子恒。子恒完全看不出她們在想什麽。

    

    當然,馱行李的馬匹一定要留下。馱馬一定會引起議論,因為那代表了遠行的旅人,錫城人很少會作長途旅行。看著其它人備馬的時候,鬼子母茵陳的臉上浮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毫無疑問,她相信這些馬匹和行李會讓他們回到這座老病房,回到她和連翹身邊,到時候,她肯定會大吃一驚。自從離開家鄉以後,子恒早已習慣憑借一副鞍袋裏的東西過活。說到求生,即使是隻靠腰間的荷包和外衣上的口袋,要撐下去也難不倒他。

    

    他勒緊快步的肚帶,站起身,突然愣了一下。連翹正以愉快而清澈的目光望著他,其中沒有半點含糊,仿佛她已經知道他的一切心思,並且深感有趣。

    

    小丹如果有這樣的目光,就已經是很糟糕的事了,而現在一位鬼子母正這樣看著他,子恒覺得狀況一定更要糟糕一百倍。不過,那個與他的鞍袋和毯子捆在一起的鐵錘似乎讓她感到了一陣困惑,子恒很高興他還有能讓鬼子母不知道的東西。但話說回來,他畢竟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位鬼子母為什麽會對一把鐵錘產生興趣?

    

    眾人各自準備好了自己的馬匹。護法楓十四的坐騎是一匹高大的灰馬,皮毛像水一樣光滑閃亮,眼裏射出暴烈的凶光。連翹騎的則是一匹外表平庸的棕色閹馬,就像她的衣服一樣樸素得毫無特點,但它寬厚的胸口和強壯的臀部表明這匹馬在耐力上毫不遜色於楓十四的灰馬。

    

    快步一直在向其它馬匹噴鼻息,直到子恒拍了拍它的脖子。那匹灰馬顯得更加遵守規矩,仿佛時刻準備著衝入戰場,如果楓十四允許的話。護法用韁繩和膝蓋控製著他的坐騎,一人一馬仿佛合成了一體。

    

    歐陽譽饒富興致地看著楓十四的馬————戰馬在這個地方並不常見————但他在第一眼看見連翹的坐騎時,就讚許地點了點頭。他是紅河流域最優秀的相馬師,毫無疑問,他和令老典的粗毛馬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它們不像其它馬那麽高,但身材非常強健,在速度和耐力上都是上選。

    

    當這支隊伍開始向北方出發的時候,三名厭火族人大步走在眾人前麵,他們很快就消失在森林裏。清晨的陽光下,草木的影子仍然顯得細長而清晰,樹叢間偶爾會有灰褐色的人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