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至少我了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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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短短的一瞬間,那張臉又消失了。

    鬼鴞不停地盤旋、俯衝,仿佛也感受到了殺戮之人的焦慮,所以始終不敢飛到樹梢以下的地方。

    子恒等待著,觀察著,沒有任何動作。周圍一片死寂,隻有冰冷的氣息在告訴他,頭頂的鬼鴞在地麵上還有同夥。

    殺戮之人的臉再次出現,靠在一株粗榕樹的右側向外窺看。三十步。榕樹殺死了周圍的大多數草木,隻有幾朵蘑菇和一些雜草生長在濃密樹葉覆蓋下的陰影裏。那個男人緩緩地走進開闊地,靴子下麵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子恒拉弦放箭,動作一氣嗬成。鬼鴞尖叫著發出警告,殺戮之人轉過身,闊頭箭正射中他的胸口,但沒有穿過心髒。那個男人嚎叫著,用兩隻手抓住了那枝箭,鬼鴞們拚命地拍打著翅膀,黑色羽毛如雨一般墜落。

    殺戮之人的影像漸漸退去,他和他的尖叫一同變得迷蒙、透明、消失殆盡。鬼鴞的尖叫聲也在同一刻消失,仿佛被一把刀子割斷,射穿那個男人胸口的箭落在地上,鬼鴞也不見了。

    這時子恒扣上了第二枝箭,半拉開弓弦。他緩緩地一呼一吸,鬆開了弓弦。

    難道這就是在這裏死亡的樣子?

    隻是退去了?

    永遠地消失了?

    “至少我了結他了。”子恒喃喃說道,然後沒有再去想這件事。殺戮之人不是他來到狸力夢中的目的,但至少,這裏的狸力安全了————狸力,大約還有其它的。

    子恒走出了夢境……

    ……睜開眼,視野中隻見昏暗的房間,被汗水浸濕的中衣緊貼在身上。月亮從窗口中投下些微的白光,村中的某處傳來奚琴的聲音,那是熱烈的塗牙州曲調。他們不會作戰,但他們找到了幫助村民的辦法————用音樂聲振奮人們的精神。

    子恒緩緩地坐起身,在攙雜著黯淡光線的漆黑中穿上靴子。如何做到他必須去做的事?這很困難,他必須變得狡猾。隻是,他不確定自己一生中是否曾經狡猾過。站起身,他將靴子在腳上踩穩。

    突然間,外麵傳來一陣陣喊聲和逐漸遠去的馬蹄聲。子恒跑到離他最近的窗前,猛地打開窗戶,同袍軍在下麵亂成了一團。“出了什麽事?”

    三十張臉一同向子恒仰起,汪楚喊道“是黑水大俠,子恒大哥,他幾乎撞翻了汪澤和沈秦,我覺得他甚至都沒有看見他們。他蜷伏在馬鞍上,好像受了傷一樣,但他還是用馬刺拚命踢著他的坐騎,子恒大人。”

    子恒猛拉了一下胡子。長孫彥剛才肯定沒有受傷,長孫彥……和殺戮之人?這不可能,黑發的殺戮之人看起來就像孔陽的兄弟或堂親。但如果談到長孫彥像誰,他的黃褐色頭發隻能說大約有點像令公鬼,這兩人再無任何相似之處。

    然而……那種冰冷的氣息,他們的氣味不一樣,但他們都有那種寒冰般、幾乎不屬於凡人的氣味。

    子恒聽到舊日大道上馬車被拉開的聲音,還有催促的喊聲,即使沈秦那些同袍軍現在追過去,也趕不上那個男人了,馬蹄擊地的聲音一直向南方而去。

    “聽著,”子恒喊道,“如果長孫彥再露麵,就立刻將他看管好,不要讓他到處走動。”停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不要叫我大人!”然後又猛地關上窗戶。

    長孫彥和殺戮之人,殺戮之人和長孫彥,他們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不可能。

    但話說回來,就在不到兩年以前,子恒還不相信黑水修羅和犼神七煞的存在。等那個男人真正落到他手裏時再去關心他吧!現在,要關心的是望山、遷安集和……應該能救一些人,錫城人不會死絕的。

    走去大廳的時候,子恒在樓梯口停下了腳步。平措站在樓梯最下方的台階上,看著子恒,等待著跟隨他去任何地方。屍棄平躺在靠近銅爐子的一張地鋪上,左側大腿緊緊紮著繃帶,顯然已經睡著了。

    小丹和兩名槍姬眾盤腿坐在靠近子恒的地板上,正輕聲地交談。一張寬大許多的地鋪被擺在房間的另一端,巫鹹卻坐在一張長凳上,伸直的雙腿被塞在一張桌子底下,幾乎像蝦子一樣弓著身體,在一枝蠟燭的光亮裏正用狼毫拚命地寫著。

    毫無疑問,巫鹹正在記錄前往道門一路上所發生的事情。依照子恒對巫鹹的了解,黃巾力士會把所有事都寫成是屍棄的功勞,無論那些到底是誰做的,巫鹹似乎總是認為他自己做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不值得寫進書裏。

    除了他們之外,大廳裏就再沒有別人了,他仍然能聽見奚琴的演奏。他認出了那個曲調,現在演奏的不再是流民歌曲了,而是《我的愛人是一朵野薔薇》。

    小丹抬起頭,看見子恒走下樓梯,急忙以輕巧的動作站起身,向他走去。看到子恒沒有走向門口,平措又坐回台階上。

    “你的中衣濕了,”小丹不高興地對他說,“你是穿著它睡覺的,對不對?還有靴子,看來你也是沒脫。從我離開你到現在,還不到半個時辰呢!還是趁你累倒之前趕快再回去睡吧!”

    “你看見長孫彥離開了嗎?”子恒問。

    小丹閉緊了嘴唇,但有時候隻能不去在意她想些什麽,如果與她爭論的話,他經常會是失敗的一方。“就剛剛,不一會兒,他跑下樓,從廚房門衝了出去。”最後,她說道,語氣說明她仍然沒放棄要把他送回床上去的想法。

    “他看起來有沒有……受傷?”

    “是的,”小丹緩緩地說,“他的腳步蹣跚,雙手一直抓著胸部長衫下麵的什麽東西,大約是繃帶。老永成老婆當時在廚房裏,但根據我聽到的聲音,他應該是直接跑走了,你怎麽知道他受了傷?”

    “我夢到的。”

    小丹的鳳眼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她一定沒有在思考,她知道狸力之夢的,難道她想讓子恒在鬼斷怨和鬼指殘,還有平措和巫鹹麵前解釋這些嗎?嗯,大約巫鹹不會聽到,巫鹹正全神貫注地做著筆記,就算是有人在大廳裏放羊他也不會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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