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不是好兆頭

字數:3376   加入書籤

A+A-




    “隻要保持警覺就好了!”令公鬼原本不想讓聲音顯得如此嚴厲,就連鬼玄元也在盯著他。他們不知道,而他也不敢告訴他們。現在還不行。誰將最先觸到那些人的陷阱?他隻能讓他們冒險,就像他隻能讓自己冒險。

    “我呢,令公鬼?”馬鳴突然說道。他讓一枚瓜子金在他的指縫間來回翻滾,卻仿佛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你會反對我和你一起進去嗎?”

    “你想去?我以為你寧願和賣貨郎們留在一起。”

    馬鳴皺起眉望著下麵的馬車,又看了看擠在山口前的突闋樓蘭,“我不覺得如果你讓自己喪了命,我能很容易離開這裏。真不讓人活,是你把我塞進了這隻煉油鍋裏……”馬鳴低聲嘟囔著,令公鬼以前聽他說過這個詞,孔陽告訴過他,那是古語裏“好運”的意思。

    這時馬鳴將手裏的一枚小金餅向半空。當他想反手抓住它的時候,它撞了一下他的指尖,掉落在地上。令人不可思議地,那枚銅錢直立在地上,朝山下滾去,它一路上彈跳著越過一道道幹土的縫隙,一閃一閃地反射著陽光,一直滾到馬車前麵,在那裏倒了下去。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令公鬼,”馬鳴吼道,“我希望你不會這麽做!”鐵勒娜撿起那枚銅錢,用手指撫摸著它,朝山丘頂上望過來。沙陀信、鐵勒娜和師衛古也望向了這裏。

    “你可以來。”令公鬼說,“鬼玄元,現在可以了嗎?”

    部族首領回頭瞥了一眼,“是的,就是……”在他身後,幾根笛子開始吹起緩慢的舞曲,“……現在。”

    歌聲隨著笛音響起。樓蘭男孩在成年之後就不再唱歌,除非在特定的場合,樓蘭男人一旦拿起了槍矛,就隻會唱戰歌和哀悼死者的挽歌了。這段莊嚴的旋律,槍姬眾肯定擁有一部分,但渾厚的男聲完全淹沒了她們的聲音:

    淨吾槍矛,當日而出。

    淨吾槍矛,當日而落。

    山丘左右各半裏的範圍內布滿了烏孫的身影,他們分成兩隊,隨著歌聲向前奔去,槍矛在手,麵紗提起,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朝山脈那邊滾滾而去。

    洗滌槍矛,誰憚死亡?

    洗其槍矛,無人恐懼!

    在部族營地和市集中,樓蘭驚愕地盯著這一切,他們的樣子告訴令公鬼,他們之中沒有人在說話。一些馬車夫站起身,仿佛是被嚇呆了,其它馬車夫則任由騾子四散奔逃,自己先鑽到了馬車底下。鐵勒娜、鐵勒娜、沙陀信和師衛古都在看著令公鬼。

    洗其槍矛,命在堅真。

    滌其槍矛,終其性命。

    洗槍矛……

    “我們是不是應該走了?”令公鬼沒等鬼玄元點頭,已經催著紫電走下山丘,沙風淩和其它槍姬眾圍在他的四周。

    馬鳴猶豫了一會兒,才催趕果仁跟了上去。鬼玄元和其它氏族首領帶著他們各自的十名護衛跟在令公鬼身後。在走到山丘與市集帳篷之間一半距離的時候,令公鬼回頭看了丘頂一眼,純熙夫人、半夏和孔陽騎在他們的馬上,鬼笑猝和三位智者站在一起,大家全都在看著他。現在令公鬼幾乎已經忘記沒有人看著他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了。

    當令公鬼走到市集旁邊的時候,一個代表團向他走來,她們是十來名穿著裙子和寬鬆上衣的女人,身上佩戴許多金銀和奇玉的首飾。

    還有和女人們數量相當的男人,穿著灰褐色的聖保衣,但除了腰帶上的一把小刀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兵刃,他們的小刀也比鬼玄元佩在腰間的匕首要小很多。

    但他們的出現幾乎立刻就讓令公鬼和其它人停住了腳步,而他們顯然完全沒在意正從東方和西方向他們逼近且遮麵的烏孫。

    洗去槍矛,命如幻夢。

    洗去槍矛,幻夢必終。

    “我沒有想到會是你,鬼玄元。”代表團中身材最寬大的一名灰發男人說道,他並不胖,令公鬼至今也沒見到過肥胖的樓蘭人,他的寬大完全是因為他的肌肉。“即使是對突闋來說,這麽做也讓人吃驚,更何況是你!”

    “時代改變了,屍惠。”部族首領回答,“突闋到這裏有多久了?”

    “他們在日出時剛剛到,誰又知道,為什麽他們會在晚上行路?”屍惠望著令公鬼,微微皺起眉,然後又側過頭看著馬鳴。“真是奇怪的時代,鬼玄元。”

    “除了突闋之外,還有誰來了?”鬼玄元問。

    “我們於闐是第一批到的,然後是焉耆。”魁梧的男人說出血敵的名字時,臉上顯出一陣怒意,但他仍然沒有停止觀察那兩個濕地人。“查林和鄯善是隨後到的,最後是突闋,沙奇娜剛剛說服首領們進去。沙達奇不覺得今天有集會的必要,其它一些首領也是這麽認為的。”

    一個中年的寬臉女人有著一頭比沙風淩更黃的頭發,她雙手叉腰,引來一陣奇玉和黃金手鐲碰撞的聲音,她身上的手鐲和項鏈足有鬼納斯和她的姐妹老婆加在一起那麽多。“我們聽說當來下生彌勒尊已經走出了昆莫,鬼玄元。”

    女人緊皺雙眉看著令公鬼和馬鳴,代表團中其它的成員也都是如此,“我們聽說朅盤陀王將在今天當眾表明身份,在所有部族齊聚之前。”

    “那麽,就是有人對你說了一個預言了。”令公鬼說,輕踢了一下花斑馬的腹側。代表團為他讓出道路。

    “黎民於變時雍。,”馬鳴嘟囔著,“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穀。寅賓出日,平秩東作。”無論是什麽意思,這句話裏蘊含著強烈的願望。

    烏孫的隊伍從兩側逼進突闋,在一百步以外與他們對峙,仍然戴著麵紗,仍然在高聲歌唱,但他們沒有做出任何可以被看成是威脅的行動,隻是站著。十五或二十倍於突闋的人數,他們歌唱著,莊嚴的旋律如同雷鳴般在山穀間回蕩:

    洗其槍矛,至陰而滅。

    洗滌槍矛,至清水涸。

    洗其槍矛,欲去家幾何?

    洗滌槍矛,至吾人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