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並沒有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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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繡銀的藍色長衫連領扣都已經扣上了,但周遭的炎熱並不能觸及他,他已經開始習慣了蕭子良的技巧。不過,如果純粹的急躁能讓人出汗的話,他一定已經像是從河裏爬上來一樣渾身濕透了。
    保持涼爽並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要保持平靜。他要獻給儀景公主一個沒有受過傷害的、完整的錫城古國,今天上午他就要向這個目標邁出第一步了,如果他確實要開始行動的話。
    “那些姑娘說對了一件事,”琦瑋說,“令公鬼讓我覺得真的是老虎咬刺蝟無處下嘴。我們對他還能有什麽選擇?”
    “我也很對不住,湘兒。”
    浣花夫人也不知道她們還剩下什麽選擇。
    將真龍令牌放在膝頭,令公鬼懶洋洋地靠在王座裏,或者,他至少表現出了慵懶的樣子。王座並不是能讓人放鬆的地方,尤其是這個座位,但這並不完全是讓他難受的原因,更讓他難受的是,他隨時都會感覺到采藍。
    “我……很對不住。”湘兒說。儀景公主朝她眨了眨眼,湘兒的道歉簡直就像仲夏時的雪花一樣難得。
    隨時都至少有一雙眼睛在監視著賀文,沒有厭火族人能放心地讓濕地人如此靠近令公鬼。
    李義府突然出現在大廳門口,當他點頭時,令公鬼坐起了身。終於來了,他娘的,終於來了。他揮了一下雕刻著龍紋、綴著綠白色槍穗的霄辰槍。“你做得很好,賀文大人,你的報告確實巨細靡遺,我會提供你所需要的黃金。但我現在必須處理其它事務了,請原諒。”
    突然被打斷的賀文並沒有顯示出任何好奇或是遭到冒犯的表情,他隻是停止發言,深深作了個揖,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說:“聽從真龍大人的命令。”然後倒退三步,轉身離開了,他甚至沒有瞥一眼從身邊經過的李義府。他的心裏隻有他的賬目。
    令公鬼不耐煩地朝李義府點點頭,在王座中坐直身體。厭火族人也都沉默下來,他們的樣子顯得比剛才更加警戒了。
    當那名滕州人走進來時,他並不是孤身一人,有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跟在他身後,他們都已經不年輕了,身上穿著華貴的雲錦和魚口緞衣服。
    他們都盡量裝作李義府不存在的樣子,但在圓柱群中注視他們的厭火族人卻是他們完全無法忽視的。灰發的戴玲還隻是踉蹌了一步,而同樣是灰發,表情剛硬的姬孫興和魯隱則下意識地伸手到腰間,才發現自己今天並沒有佩劍。
    黑發的信石是一名身材圓胖的女子,如果不是如此強毅果決的麵容,她本來應該算是個美人的。
    她們在哪裏?令公鬼焦躁地想著。采藍至少也應該試著向我靠近一下吧!要是純熙夫人就絕不會這麽容易被嚇退。
    那些死掉的都在哪裏?真龍悄聲說道。為什麽他們不安靜下來?
    令公鬼發出冷酷的笑聲。這肯定是個笑話。
    李瑞頭頂上最後幾縷灰發仿佛是幾根別在他耳後的羽毛筆,他從成為銀蟾女王的首席職員時起,就是這副樣子。
    “我又雇用二十三名職員進行難民的統計幹活,但人數顯然還不夠……”
    令公鬼沒有繼續聽下去,這個人不像其它人一樣逃跑,他已經很感激了。不過令公鬼覺得,對賀文來說,唯一真實的隻有他賬目上的數字。
    無論是這周的死亡人數,還是從鄉下運進城來的釀瓜價格,在賀文口裏都隻是沒有差別的數字。無論是安排埋葬死去的難民,還是雇用泥瓦匠修繕城牆,在他眼中大概都隻是一份計劃書而已。
    雲夢澤對賀文來說,隻是一個異邦,所謂幽瞳的巢穴是沒有意義的,令公鬼也隻是另外一名統治者而已。
    “……另外,”站在王座前的高瘦男人用平板的聲音說道,“有一千四百二十三名難民來自三江口,五百六十七人來自黑齒國,一百零九人來自雲夢澤,城裏難民數量已經如此龐大,讓我不得不加快幹活速度。”
    如果他告訴槍姬眾,她們就會……不,他怎麽能想到這種事?他已經很嚴厲地嚇唬了她,足以讓她遠離自己了。采藍至今都沒有任何想進入內城的意思,如果她這麽做了,他立刻就會知道。此時,采藍並不比這個堅硬的坐墊更讓他不舒服。
    蘇琳輕盈地坐在王座旁的台階上,紅頭發的烏倫坐在另一側。今天有二十名死衛行者————鐵獄眾,和槍姬眾一起分散在王座大廳的圓柱中間,其中有一些係著紅色的頭巾。
    他們或站或蹲或坐,一些人在低聲交談著,但像任何時候一樣,所有這些人都會在眨眼間跳起身,展開最猛烈的攻擊,即使是正在玩骰子的那名槍姬眾和兩名鐵獄眾也是一樣。
    她要去狐仙城,她要去找到那件密煉法器,她要用那件密煉法器將浣花夫人和所有那些鬼子母綁起來,獻給令公鬼。她要讓她們跪倒在令公鬼麵前!她的噴嚏幾乎要把她的鞋子都震掉了。
    浣花夫人停止對那兩名姑娘的窺看,從牆壁的縫隙前轉過身,沿著滿是幹枯亂草的窄巷向前走去。“對此我感到遺憾。”想起湘兒的話,還有她的語氣;還有儀景公主的話————這個惡劣的孩子!————她又說道,“在某種程度上。”
    “是的,你們都很對不住,”華幽棲對她們說,“就像我看到的那樣。現在,回去幹活!不要讓我找理由送你們去遊女門主那裏。”
    儀景公主懊悔地看了湘兒一眼,重新爬進自己的大鍋裏,用浮石拚命敲打著那些燒焦的湯垢,就像是在敲打華幽棲,石屑和焦黑的蔬菜殘渣四處飄飛。不,不是華幽棲,是那些坐以待斃的鬼子母。
    龍葵發出一聲冷笑,她很擅長這樣笑。“你想要將不超過二十位鬼子母知道的事情告訴見習使嗎?”浣花夫人嚴厲的目光讓她立刻閉上了嘴。
    “在我們最料想不到的時候往往會有人偷聽我們。”浣花夫人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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