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怎麽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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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花夫人盯著半夏,和她的平靜麵容相比,她的呼吸顯得相當沉重。
    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青青端著一隻舊銀盤走了進來。她沒有注意到房間裏的氣氛,隻是匆匆地將綠瓷茶壺、茶杯、銀蜜盅、小雞湯罐和有花邊的木棉餐巾擺開來。
    直到最後,浣花夫人用嚴厲的聲音喝止了她。她尖叫一聲,睜大眼睛行了個幾乎讓額頭碰到地板的叩拜禮,就轉頭跑出去了。
    片刻之間,浣花夫人隻是整理著自己的裙子,直到恢複鎮定。“大約,”她最後不情願地說道,“畢竟,大約我們有必要離開獨狐陳,雖然比我希望的要快。”
    “但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北方了,”半夏睜大了眼睛,有點被動,她真是痛恨這樣!“而那樣會讓我們看上去像是在朝嘉榮城移動。”
    “我知道!”浣花夫人幾乎喊了出來。她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音調:“請原諒,尊主,我覺得有一點……我不喜歡被迫做某些事。而我害怕令公鬼會在我們準備好之前迫使我們有所行動。”
    “等我見到他的時候,我會好好跟他談一談,”半夏說,“沒有你的建議,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做。”大約半夏能找個辦法派浣花夫人去當智者們的學徒。想到浣花夫人如果跟隨鬼營室學習半年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半夏露出了微笑,而浣花夫人也立刻用微笑響應了半夏。“要蜂蜜嗎?”半夏說著,拿起了茶壺。
    “你必須幫我讓她們有些理智。”馬鳴叼著銅煙鍋說道,“謝鐵嘴,你在聽嗎?”
    他們正坐在兩個倒扣的小桶上抽著煙,一座兩層的建築為他們提供了有限的陰涼。那名瘦高的老說書先生似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令公鬼給他的那封信上,現在他將那封信塞進了長衫口袋,而上麵的樹與王冠蠟封甚至還沒有被弄破。
    從巷子另一端傳來的嘈雜人聲和車軸轉動的磨擦聲似乎都來自很遙遠的地方。汗水不停地從他們的臉上冒出來。至少有件事暫時不用擔心了————當馬鳴走出小白塔的時候,發現鬼子母們已經將鬼笑猝拉到了不知什麽地方。她現在不會用匕首去捅什麽人了。
    謝鐵嘴從嘴裏拿下銅煙鍋,那是一根長柄銅煙鍋,上麵雕滿了榕樹葉和橡實。
    “我曾經想要救過一個女人,馬鳴。春瀅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枸骨,她嫁給了一個鞋匠,一個殘暴的畜生。那時我正在旅途中,在她的村子裏做短暫的逗留。真是個畜生。當他想要停工的時候,如果晚飯沒準備好,他就會朝春瀅大吼大叫。如果他看見春瀅和別的男人說話超過兩句,那個畜生就會用鞭子抽她。”
    “謝鐵嘴,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鬼扯些什麽?這怎麽能讓那些蠢女人有理智?”
    “聽著,孩子,那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那個畜生是如何對待春瀅的。春瀅哭著告訴我,她是多麽希望有人能拯救她。那時我的口袋裏有不少碎金子,還有一輛漂亮的馬車、一名馬車夫和一名仆人。我很年輕,長得也不錯。”
    謝鐵嘴用指節捋了捋白胡子,歎息了一聲。馬鳴很難相信,這張皺紋堆積的麵孔曾經好看過。然後他又眨了眨眼,一輛馬車?說書先生怎麽會有馬車?
    “馬鳴,那個女人的慘狀拉住了我的心,我不否認,她的外表也有些吸引我。就像我說的,那時我還年輕,我以為自己已經墜入了愛河,就像故事裏的那些英雄們一樣。終於有一天,我們坐在開滿鮮花的桃樹下————當然,離那名鞋匠的房子很遠————我告訴她要帶她離開,我會讓她擁有自己的侍女和小院,一座充滿歌聲和詩篇的庭院。等她終於知道我的意思,她就踢了我的膝蓋,讓我足足瘸了一個月,然後她就舉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不停地打我。”
    “娘們似乎都喜歡踢人。”馬鳴嘟囔著,在小桶上換了個姿勢,“我覺得她根本就不相信你,這又怎麽能怪她?”
    “哎喲,她相信的,她隻是因為我認為她會離開心愛的男人而感到萬分惱怒。這是她說的————‘心愛的’,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那個男人身邊。當時我的選擇隻有殺死那個男人,或是跳上我的馬車,結果我幾乎丟掉了自己所有的行李,空著身子就逃走了。我覺得,現在她大概還和她的男人像以前那樣生活著,每次當她男人想要進酒館裏喝杯釀米酒的時候,她就會緊握著錢包,或隨手拿起什麽東西把她男人的頭敲開。這是後來我在幾次小心的探察之後才知道的事實。”謝鐵嘴將銅煙鍋插回到牙縫裏,作為這個故事的結束。
    馬鳴抓抓頭:“我看不出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關係。”
    “在你還沒了解一件事的全貌之前,不要妄下評斷。比如,你是否知道儀景公主和湘兒正打算前往狐仙城?李藥師和我也要跟她們一起去。”
    “什麽……”馬鳴在銅煙鍋就要掉到地上的幹草叢之前抓住了它。彬蔚自稱以前去過狐仙城,大約他在說到那裏的女人和打鬥時有些誇張,但以他的描述,那個地方確實是個野蠻之地。所以,她們以為她們能讓儀景公主從他身邊溜走,是不是?“謝鐵嘴,你必須幫我————”
    “什麽?”謝鐵嘴打斷了他的話,“從鞋匠那裏把她們偷走?”他從嘴裏噴出一縷藍煙。“我不會這麽做的,孩子,你還不知道全部的故事。你怎麽看半夏和湘兒?或者,就說說半夏吧!”
    馬鳴皺起眉,心裏尋思著這個男人是不是在跟他兜圈子。“我喜歡半夏。我……這話讓我怎麽說!謝鐵嘴,她是半夏,這就足夠了,所以我要替她挽救她那根蠢脖子。”
    “你是說,從她的鞋匠那裏救走她。”謝鐵嘴嘟囔道。但馬鳴還繼續說著:“她的脖子和儀景公主的脖子,甚至是湘兒的,不過連我自己都很想掐死她。天知道!我隻想幫她們。而且,如果我讓儀景公主出了什麽事,令公鬼一定會掐斷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