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五十章 為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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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餘的人都在等待著輪到他們行動的時候。他們的腦子裏一定都已經把令公鬼的話回想了無數遍。令公鬼所說的“現在”是多長的一段時間?腳步開始逐漸加快,裙擺被提了起來。最靠近門口的探寶者們開始搶先溜了出去,開始是一個接一個,然後是成群結隊。
    看到這種情況,雨師城和晉城的低階貴族們開始搶在高階貴族前麵向外跑去。片刻之間,門口處出現了混亂,男人和女人們互相推擠,用手臂為自己開路,沒有人再回頭看一眼那個曾經在太陽王座上短暫地坐過、現在躺臥在王座前麵的女人。
    令公鬼毫不費力地穿過混亂的人群,走了出去。大約是因為有槍姬眾和畢月使為他開路,大約是令公鬼或那些黑衣人使用了上清之氣,他所到之處,人群就會立刻分散開來。紫蘇挽著他的手臂,秋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總是想要和他說話。
    巫鹹試圖一邊扛著他的斧頭,一邊費力地做著記錄。子恒和小丹一直都在望著對方,合攏的人群很快就將他們和令公鬼一行人隔開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小丹一直沒說話,子恒也沒有。他想說的話並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而且平措就站在他們身邊,像忠誠的獵犬般注視著他們。還有崔戍,那名雨師城人看著要由自己處置的、仍然不醒人事的女人,皺起了眉頭。
    高台上就隻剩下這幾個人,奔雷已經跟著令公鬼去找夜嬌靡了。令公鬼一離開,其它近侍也全都朝門口跑了過去,沒有再多看子恒或小丹一眼。她們也同樣沒有理睬羌活;她們看也不看她,拉起裙子就跑。
    現在人群裏充滿了抱怨和咒罵聲————並不全都是男人的聲音。即使令公鬼離開了,這些人仍然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裏,大約他們以為留在這裏的子恒會監視他們的行為,並向令公鬼報告。但他們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所以沒人知道子恒的視線根本不曾轉向他們。
    子恒登上高台,拉住小丹的手,用力地嗅著她的氣息。離她這麽近,那些仍然盤旋在大廳裏的香水味已經無法影響他了,任何其它的事情都可以等到以後再去處理。小丹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一把紅綢扇子,在打開扇子之前,她先用扇子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然後又碰了碰子恒的臉頰。
    在滕州的習俗中,有一整套用扇子表達的語言,小丹曾經教過子恒一些。子恒希望自己知道這種碰觸臉頰的動作是什麽意思,那一定是某種美好的意思。不過,她的氣息中還是帶著一種子恒太過熟悉的尖刻意味。
    “他應該送她去斷頭台的。”崔戍喃喃地說。子恒不安地聳了聳肩,從這個男人的語調中,子恒聽不出他的意思是這樣做才符合律法規定,還是那樣做才更仁慈。崔戍不知道,令公鬼是絕對不可能這麽做的。
    扇子在小丹的手裏動得非常緩慢,最後完全停住了,小丹越過扇緣側眼瞥著崔戍。“她的死大約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好的,原本的律法要求就是死刑。你會怎麽做,崔戍大人?”雖然她是側眼望著崔戍,但她的眼神卻非常直接,並且意味深長。
    子恒皺起眉頭。小丹不對他說一句話,反而是和崔戍搭話?小丹的體香中仍然混雜著嫉妒的氣息,讓子恒不由得歎了口氣。
    那名雨師城人漠然地看了小丹一眼,同時將自己的臂鞲插在劍帶上:“依照命令行事。我要遵守我的誓言,小丹小姐。”
    扇子猛然被打開,又猛然被合上,速度比子恒能想象得更快。“他真的把鬼子母送到厭火族人那裏去了?作為囚犯?”小丹的聲音中流露出不相信的意味。
    “其中一些,小丹小姐。”崔戍在回答之前猶豫了一下,“有一些鬼子母已經跪在他麵前宣誓效忠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她們也都去了厭火族人那裏,但我不認為她們可以被稱為囚犯。”
    “我也看見了,小姐。”平措站在台階上插嘴道。小丹瞥了他一眼,他的臉上立刻出現歡快的笑容。
    紅綢扇麵快速地扇動著。小丹卻似乎沒注意到她用扇子做了什麽。“你們兩個都看見了。”她的語氣似乎是鬆弛了下來,她的氣息也是一樣。這樣的鬆弛來得如此突然,讓子恒愣了一下。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小丹?為什麽令公鬼要說謊?而且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小丹並沒有立刻回答子恒,她隻是皺眉看著羌活:“她還沒醒過來?我覺得,現在應該沒有關係了,她知道的比我能在這裏說的更多。我們那麽努力地隱瞞,她卻把它透露給了麥芮,她知道的太多了。”
    崔戍伸出拇指,用不算輕柔的動作撥開羌活的一隻眼睛。“就像是被鐵錘給敲了一記,她沒有在台階上跌斷脖子真是可惜。但她將要踏上流放之途,像農人一樣生活了。”小丹的身上飄出一陣短暫的惱怒、為難的氣息。
    子恒突然被一個念頭擊中————他的老婆對令公鬼說那些話的意圖,還有崔戍間接拒絕了的動作。他身上的每一根毛發仿佛都要豎直起來。子恒早就知道,他娶了個危險的女人,但他一直都不知道小丹有多麽危險。平措正盯著羌活,咬住了嘴唇,身上散發出陰暗、危險的氣息。為了小丹,他能夠做出任何事來。
    “如果有什麽事阻止她前往那個農莊,我不認為令公鬼會高興,”子恒輪流看著平措和小丹,堅定地說道,“我也不會喜歡。”他很為自己感到驕傲,他的話像他們的一樣有著另外的含意。
    平措點了一下頭————他知道了,但小丹一邊輕輕扇著綢扇,一邊仍然想要表現出無辜的模樣,仿佛是她並不知道子恒在說什麽。突然間,子恒意識到並非所有的畏懼氣息都來自於仍然擁擠在門口的人們,一股同樣的氣息正若隱若現地從小丹身上飄出來,仿佛一根顫抖的細線。
    小丹控製著自己的畏懼,但她的畏懼真實地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