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零七十三章 風吼叫著

字數:2910   加入書籤

A+A-




    在他們目光所及之處,無數艘大小不一的船隻鼓滿了風帆,疾速前行。

    高大的船首將一層層海濤撞得粉碎,細窄的船頭則如同利刃一般將波濤切開。在那些船飄揚的旗幟上都繪著一隻用利爪握住閃電的金鷹,洪流般的旗幟如同匯聚的風暴。

    風繼續吹向東北,終於到達了海岸,這裏是船隻遍布的狐仙城。數百艘討海人船停泊在這裏,就像在其它港口一樣,他們等待著摩那斯龍王————被選中者的訊息。

    風吼叫著闖過港灣,撼動著大大小小的船隻,越過城市本身。在強烈的陽光下,這裏呈現出一片耀眼的白色。四周是尖塔、牆壁和鑲嵌著彩色環箍的圓頂。街道和運河中擠滿以勤奮幹活而著稱的南方凡人。

    風繞過曜日宮閃耀圓頂上的細長尖塔,攜帶著海鹽的氣息,揚起在紅藍底色上繡著兩頭金色老虎的黑齒國旗幟,以及代表統治家族密索巴的白底綠色劍與錨之旗。風暴還沒有到來,但這的確是風暴的先兆。

    鬼笑猝感覺到肩胛的皮膚一陣麻癢。她正走在宮中的走廊裏,在她腳下是由十幾種色彩鮮豔的瓷磚鋪成的地板。她的同伴都跟在她身後,她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她與槍矛的婚姻還沒有結束。這隻是想象。她告誡自己,因為你知道這裏有你無法對抗的敵人,你才會有這樣的想象!

    就在不久以前,這種令人悚然的感覺意味著有人想要殺死她。死亡不值得害怕,所有人都會死亡,在今天或是另一天。但她不想死得像一隻掉進陷阱的兔子,她還有義務要履行。

    仆人們貼著牆快步走過,行經她們身旁的時候,都會向她們打恭或行叩拜禮。這些人都低垂著眼,仿佛真的知道他們的生活方式有多麽羞恥。

    肯定不是這些人讓鬼笑猝有顫栗的感覺。鬼笑猝曾經強迫自己去正視這些仆人,但就算是現在,當她頸後一陣陣發冷的時候,她的視線仍然會不自覺地從這些仆人身上滑開。這種感覺一定隻是想象,是因為她的緊張。這是令人神經緊張、胡思亂想的一天。

    和那些仆人不同,富麗堂皇的壁掛、鍍金燈架和吊燈總是吸引著鬼笑猝的目光。壁龕裏和擱架上紙一樣薄的瓷器閃耀著紅、黃、綠、藍各色光彩,和它們放在一起的還有金、銀、奇玉、水晶的碗、瓶、小匣和雕像,她隻來得及觀賞那些最美麗的。

    無論濕地人怎樣認為,美麗的價值遠遠高過黃金本身。這裏有許多真正具有價值的精品,鬼笑猝絲毫不會介意從這座宮殿裏取走五分之一的戰利品。

    她皺起眉頭,心中升起一陣躁怒————在一個為她提供陰涼和清水的屋簷下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不驕傲的。這座宮殿本不必對她以禮相待,它對她沒有負債,沒有血脈關係,沒有鋼鐵的衝突,也沒有對她的需求。

    但即使是這個不驕傲的想法,也好過想到一個小小子正孤身陷在這座**的都市裏。所有都市都是**的————鬼笑猝已經見識過四座都市了,而狐仙城對那個孩子而言,肯定是最危險的。

    她不知道的是,為什麽對阿澤的擔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這個小子和她對儀景公主、對令公鬼的義務都沒有關係。突闋的鉤鐮槍奪走了小子的父親,饑餓和苦難奪走了他的母親,但即使是鬼笑猝親手殺死了他的雙親,這個小子仍然隻是一名伐木人,一個雨師城人。

    為什麽她要為了一個流著那種血的小子受折磨?為什麽?鬼笑猝試圖將精神集中在她正在進行的編織上,她已經在儀景公主的監督下將這個編織練習了一遍又一遍,她甚至在睡覺的時候也能做出這個編織,但阿澤那張生著大嘴的小臉不停地闖入她的腦海。瑤姬甚至比她還要擔心那個小子,瑤姬的胸膛裏有一顆對小小子格外柔軟的心,特別是醜陋的小小子。

    鬼笑猝歎了口氣,不再強迫自己故意忽略身後同伴的對話。那些對話也給她帶來一陣陣憤怒,如同焦熱的閃電落在頭頂,但這也比為一個伐木人的孩子擔憂要好。那些背棄誓言的人,如果沒有了他們的下賤血脈,這個世界隻會變得更好。

    那個小子與她無關,她不需要為他而擔心,不需要!不管怎樣,馬鳴會找到那個小子的,他什麽都能找到。而傾聽身後同伴的對話也終於讓她平靜了下來,頸後的刺麻感也逐漸消失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湘兒嘟囔著。這場爭論在她們仍在房間時就已經開始了。“一點也不,孔陽,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她至少已經有二十次宣布了她的不快,而湘兒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失敗就放棄的。

    她黑著麵孔,向前邁著大步,將藍色裙褲踢得獵獵作響。她一隻手向一直垂到腰間的粗辮子伸過去,卻又被她用力地按了下去。當孔陽在身邊的時候,湘兒就會嚴格地約束自己的憤懣和怒氣。她已經成為孔陽的老婆,這顯然讓她非常驕傲,但也讓她顯得有些混亂。

    她的上身穿著裝飾黃色緞帶的雲錦圓領袍,披在外麵的繡花緊身藍色長衫沒有係扣子,這讓她像許多濕地人一樣,露出了太多的胸部,也露出了那個用細鏈掛在她脖子上的沉重金戒指。

    “你沒有權力承諾像這樣照顧我,孔陽,”她繼續用激烈的口吻說道,“我又不是一件瓷器!”

    孔陽走在她身旁,他是個體型標準的男人,胸口超過了湘兒的頭頂,那件能扭曲目光的護法披風披在他的背上。他的麵孔仿佛是用岩石雕刻而成;他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名走過他們身邊的仆人、任何角落和壁龕;他的體內蘊涵著隨時能徹底爆發出來的力量,如同一頭潛伏在草叢中,即將撲向獵物的狻猊。

    鬼笑猝從小身邊就盡是危險的男人,但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石麵人,這是厭火族人對孔陽的稱呼。如果死亡會化作人身,那就一定是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