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問世間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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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在南川從深秋一直住到開春,打定主意要試一試。
    他不甘心沒試過就放棄,然而麵對葉秀靈這樣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存在,無力感卻始終無法擺脫。
    南川的冬天雖然不下雪,但又冷又濕,格外難熬。她為了照顧藥田裏的作物,結果不小心受涼,又是高燒又是昏迷,差點就惡化成肺癆。
    還是沈清親自上山去給她問診開藥,煎熬燉煮一番照料,這才轉危為安。
    對此,葉秀靈還十分感激,送了他許多珍藏的草藥。
    在山裏照料她的日子,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女神走下神壇,變成了近在咫尺的我見猶憐的小女人,由他照顧,由他保護,夫複何求。
    山裏的日子就像是一場南柯迷夢,夢裏有多美好,夢醒就有多殘酷。
    意亂情迷之下,他忍不住向葉秀靈告白,表明心跡。結果,就夢醒了,心碎了。
    葉秀靈並沒有因為他的衝動和魯莽而怪罪他,更沒有任何責罵,她隻是認真的聽他說完,然後冷靜的拒絕。
    “你的情誼我心領了,但是我誌不在此,無法回應,望你諒解。”
    “誌不在此是什麽意思?”他當時還傻乎乎的追問。
    葉秀靈很實在的回答。
    “我對男女之情沒興趣,我已接受師傅囑托,繼承巫教,此生都不會離開南川。”
    “我,我沒要你離開,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留在這裏。”
    她微微一笑。
    “那你就皈依本教,從此留在山中,自然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從此你我就是同教中人,你天資不錯,醫術也高明,若能再修習我巫教的巫術,等將來我做了教主,你就能勝任我的護法。”
    若不是已經收到陸元成八百裏急信催他回京,他可能當時腦子一熱,真就皈依巫教,心甘情願的當她的護法。
    回京的路上,他灼熱的腦漿漸漸冷靜,除了明白自己在京城有割舍不下的親人,還有無法擺脫的責任之外,也終於承認,就算他留在南川加入巫教,窮盡一生也隻能止步於她的護法而已。
    跟他想要的“男歡女愛情投意合”,相差十萬八千裏。
    歸根結底就是葉秀靈根本不喜歡他,至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
    她並不是冷冷清清沒心沒肺的鏡花水月,她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跟普通人一樣也要穿衣吃飯,也是早起晚睡,開心了會笑,病痛了會苦。
    但她又不完全像普通人。她身上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深沉和穩重,這讓沈清在麵對她的時候,總有一種小孩子麵對大人的無力感。
    他對她的感情,她不否認不避諱,但也不接受不在意。就像大人麵對孩子的癡纏和撒嬌,解決的遊刃有餘,冷靜從容。
    她輕而易舉就把他壓倒了,解決了,連羞恥憤怒連同遷怒的機會都不給他。
    相比於他的完敗,老友的感情卻進展的異常順利,雖遠隔千裏,但山水阻斷不了相思和情義,感情是日漸火熱。
    上一回他帶回去的隻有一簍醃魚一封書信,這一回確實滿滿一簍的信和一包又一包的南川特產。
    一回到京城,他就直接去了魯王府。
    如今魯王府不叫王府了,該叫江寧別院。東宮出過事,今上避諱,怕太子搬進去沾染邪祟,仍舊讓他住在原來的王府裏。但為了避尊者諱,這魯王府就不能繼續叫這名,於是改成了江寧別院,畢竟陸元成原先就是江寧王。
    陸元成是早就算計著時間,他剛到就親自過來。其他的東西都不管,隻管跟他要那頂頂重要的書信。看到滿滿一簍,層層疊疊的信,頓時樂開了花。
    老友見色忘義,有了美人的書信,就把辛苦傳信的鴻雁扔在一邊。好在他好男人心胸開闊,摸摸鼻子,乖乖到太醫院去報道。
    撫慰受傷的心,最有用的就是工作。男人還是要以事業為重!
    捧著容天喬寫的信,陸元成那叫一個如饑似渴。
    她的信跟他寫的一樣,也都是寫日常瑣碎的雜事。隻是比起他處處避諱的筆觸,她就大膽直白多了。無論是什麽心情,想法,都能宣泄於紙上,對他傾訴。
    苦等三個月才等來的解渴良藥,他都不舍得一下看完,得克製著慢慢的一點一點的看。看似一簍滿滿當當的信,其實真細分開來,也不過二十來封。長的也就四五張,短的一張就完也有。饒是省著看,不到一月也都看完了。
    看完了,就重頭再看。就跟讀聖賢書似的,越看越有味,越看越癡迷。
    她寫的都是白話,囉囉嗦嗦,拉拉雜雜,一點小事也能洋洋灑灑寫出一張紙。可他就是覺得有味,看著歡喜。那一字一句,一點一滴,音容笑貌,言談舉止,都躍然紙上。
    最讓他感動的,還是她對他和生母之間的隔閡有所勸解和開悟。
    對這份困擾,他從未明說,但她就是能懂。不但懂了,還能真正的勸到他心裏去。別人勸他,無外乎就是端出“孝道”,讓他忍耐,讓他盡孝。再不然就是給他分析,皇後的所作所為沒什麽實質危害,不必放在心上。
    這些道理,他都懂,根本不需要別人來說。他心裏的苦悶,身邊人沒一個懂。
    隻有她,隻有她用身邊的瑣事,用她自己的觀察,自己感悟的心得,從另一個角度告訴他,母親對他的“恨”其實是“怨”,而“怨”的根源,是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的“愛”。
    歸根結底,母親是再用“埋怨”向他索取缺失的愛,是因為想要他的愛,所以才會那樣無理取鬧,糊塗行事。
    一旦明白這都是因為“想要獲得愛”,他心中的怨氣就去了大半。
    宮裏的女人都缺愛,就算是皇後也一樣。她是母親,他是孩兒,一個母親想要自己親兒子的愛,這並不是無理取鬧。雖然,做的事不好看,說的話不中聽,可他不怨了,至少沒?一開始那麽怨念重重了。
    解開了心結,他一下就覺得輕鬆起來,也更加思念她。書信再好,終歸比不上她人親自在跟前。
    他突然好想她,好希望她能回來,回到自己身邊。可這份渴求,他卻絲毫不敢宣諸於口。不但不敢說,甚至在書信裏也不敢過分表露。
    生怕嚇著她。
    現在這樣能透過書信遙寄相思,互通好感,就已經很好了。他不該得隴望蜀,不知滿足。
    在忍耐一下,在多給她一些時間。等再過個一兩年,或許他就可以找個理由請她來京裏逛逛,散散心。要是她姐姐,也就是葉秀靈非要阻攔,那索性就以祈福祛祟的名義,把她也傳召來。
    如此一來,他就有機會再見她一見,稍慰苦情。
    然後,他必會克製自己,忍耐情愫,放她回去。
    再慢慢的等幾年,或許,她就能接納他,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誰能想象,當今太子,麵對感情,如此卑微。正應了那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