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寒山望月任我行 第十二章雲詭波譎漩渦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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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負劍記!
林長老察貌辨色,看穿了他的內心想法,蒼白的臉上登時湧現一抹潮紅,連聲歎道“慚愧,慚愧!”
趙青罡見狀,也微微有所收斂,道“林長老不必太過自咎,請先將此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不論是吳長老的大仇,還是咱們望月樓丟下的顏麵,總會有個說法的。”
“是,少主。”林長老點了點頭,先在腹中整理好了措辭,開口說道“今日拂曉時分,我和吳師弟來到隴州的分堂,詢問了堂口的兄弟,方才得悉那塊兒‘天外金’幾經周折,最終還是落在了成百忍的手裏;
當時,我和吳師弟權衡再三,都認為此事應當從速解決,於是在向少主傳訊以後,再也沒有多耽片刻,一大早就來到了這九鍛山莊。我們在門外投了拜帖,打算先禮後兵,若是成百忍識時務、知進退、肯於割愛相讓,開個天價出來也就是了,總好過動刀動槍、橫生變故……”
聽到這裏,趙青罡忻然點頭,道“不錯,兩位長老處事精練老到,但凡能用金錢換取的東西,實無必要與人為惡,反而多交下一個朋友,這樣對大家都好!”
“少主明見。”林長老接著道“本來以我們的了解,這位成莊主雖然個性剛強,但卻並非無謀寡智之人,在整個扶風郡內,咱們望月樓不敢說是一手遮天,可也稱得上是舉足輕重,我們料定成百忍必然不至於撕破臉皮,在接到拜帖之後,無論如何也會以禮相迎;
但是,等到莊門打開,走出來迎接我們的人,卻不是那成百忍,反而是兩名看起來很是麵生的老者,這二人一高一矮,脾氣怪異,一出得門來,便對我們冷嘲熱諷,那名高高瘦瘦的老者說道‘趙樓主好大的架子!既要以勢壓人,強買強賣,卻連正臉也不肯露,隻派了兩名下人過來,哼哼……真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另外一名脊背佝僂,蒼老矮小的老者則是滿臉的自我嘲弄,‘嗬嗬’笑道‘常言道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師弟,你就少發兩句牢騷吧,趙金甲那老兒如果還在,或許會買我們的賬,但是如今時局翻新,一切大有不同啦。你沒聽說麽?這位‘代樓主’既不精擅於武學,也無心過問江湖之事,唯獨喜歡埋頭做生意、算盈虧,所以一張口就隻認一個錢字,那也是無可厚非。’
聽他們出言不遜,而且偶然掃來的目光滿含挑釁之意,我和吳師弟均感憤怒,忍不住喝罵了幾聲,雙方本有敵意,再遭言語一激,終於動起了手;
我二人正當壯年,而那兩名老者卻難掩朽暮之氣,可說是占了極大的便宜,但是始一交手,才驚覺這二人的武功之精湛實在是非同小可,就連我們一向引以為傲的內功修為,在這二人麵前,都顯得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勉強撐過了一百多招,無奈彼此的差距實在太大,終於雙雙落敗,且受了不輕的內傷。”
杜瑤光眼中精光一閃,微笑道“看來這二人便是昆侖二老了!”
林長老不無詫異,問道“你們怎麽知道?”
趙青罡回道“我在出發之前去了一趟望月樓的卷宗庫,查出了成百忍曾經是昆侖教的外門長老。”
“原來如此。”林長老恍然點頭,正欲接口說話,卻聽一旁的趙雪驥說道“在昆侖教覆滅之前,每隔五十年,都會選出四名資質絕倫的年輕人、來繼承下‘昆侖四子’的名號,而他們最後一代的昆侖四子,並稱為‘碧山別鶴,龍城橫戈’,不知這神秘的昆侖二老是哪兩位?”
趙青罡很有些驚異地看了一眼趙雪驥,顯然是對他廣博的見識感到驚訝,有關於“昆侖四子”的事情,他也是今日淩晨翻看過厚厚的卷宗,才剛剛知曉而已!
林長老點點頭,唏噓道“當年的拜火教聯手幾方強援,發動雷霆一擊,在昆侖墟上血戰了一日一夜,才艱難的覆滅了在當時如日中天的昆侖教,傳聞在那場血戰之中,昆侖四子也折損了二人。多年已過,昆侖教威名不再,江湖中卻多出了一個神秘的昆侖二老,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曉了這二人的姓名,他們分別是昆侖四子中的首座與末座,譚碧山與陸橫戈。”
趙青罡冷聲道“好一個死而不僵的昆侖教,這樣說來,吳長老就是死在了他們手中?”
“少主,不是他們,你聽我把話說完……”
不料林長老卻搖了搖頭,道“昆侖二老的確打傷了我們,但是卻未下狠手,他們的用意,似乎隻是想要挫一挫我們的傲氣,隨後便自報了家門,並且帶領我們進莊見到了成莊主。成百忍的態度卻極為不同,將我們奉為上賓,說話也十分客氣,明言不想和望月樓從此交惡,他甚至將天外金取了出來,有意要與我們以物易物!”
趙青罡訝然,連連問道“以物易物?怎麽個說法兒?他當真舍得將天外金拱手相讓?”
林長老點了點頭,道“成百忍當時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要用這塊天外金換取一千斤的镔鐵鐵精,以及十萬兩黃金。”
雷震張大了嘴巴,驚呼道“乖乖,這老兒還真是獅子大開口!一千斤的镔鐵鐵精,隻用在刀刃上,這得打造出多少上等兵器?竟然還要十萬兩黃金,俺的親娘,這老兒該不會是想要舉旗造反吧?!”
杜瑤光“呸”了一聲,斜眼罵道“你這個憨貨,大驚小怪,恁地丟人!隻憑這些玩意兒,能造個鬼門的反?這應該是成百忍為了昆侖教的複興所作的籌備吧!”
趙青罡沉吟片刻,淡笑道“這個條件還算是公道,不知他的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麽?”
雷震在一旁悻悻地看著,心裏直犯嘀咕,江湖上總有傳聞,說如今的趙家樓已然富可敵國,原來真是半點也不誇張,十萬兩黃金竟然還說公道……但見趙青罡神態從容,連眼睛都沒眨幾下,可想而知望月樓的底蘊之深厚!
林長老接著一笑,道“成百忍的第二個條件卻是給我們白賺了的!據他所說,他這輩子最為遺憾之事,就是身為一名鑄劍宗師,卻從來沒有鑄出過哪怕一件神兵,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世間的奇珍異鐵太過罕有,每一塊兒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這第二個條件,就是想要親自開爐,將這塊神鐵鍛造成一把神兵利器,日後若是成功的躋身進了《天下利器榜》,他才能夠順理成章的獲得‘神匠’之美名。”
杜瑤光啞然失笑,道“這位‘煉鐵掌’可真是夠意思,不但願意交換神鐵,竟然還打算將這份人情一送到底,一位鑄劍宗師親自開爐,就算是在試劍穀,那也得花費極大的代價才請得動呀!”
趙雪驥輕笑道“交好望月樓,順帶著獲得大批的財富,這恐怕才是昆侖二老與成百忍的初衷,畢竟一把神兵利器,對如今的昆侖教又能有多大的好處?”
趙青罡點點頭,深以為然,又看向林長老,皺眉道“如你所說,這次的交易本是各取所需,理應水到渠成才對,為何又變成了這副現狀?”
林長老苦笑一聲,接著道“當時我們雙方已然談妥,我和吳師弟正打算通過隴州的分堂,將這一消息傳遞回去,就在成莊主客客氣氣的將我們送到莊外之時,突然,隻見屋簷上跳下了三名自稱是拜火教護法的紅袍老者,這三人始一亮相,也不過多糾纏,立刻就下了狠手!
原來這三人此番不僅要奪取天外金,而且還打著‘清除餘孽’的口號,要將昆侖二老與成百忍一齊斬殺。我和吳師弟有口難言,也被牽連在內,最慘的是之前和昆侖二老交了手,我二人已經受創,一身功力十不存五,這時又遭到一名紅袍護法的死命糾纏,情勢當真是萬分凶險!
就在大夥兒酣戰之際,斜刺裏又衝出兩股人馬,正是那寒山宮的一男一女,以及聞聲而至的六位隴州豪強。”
杜瑤光聽得精神奕奕,仿佛置身其中一般,仰頭灌了一口酒,笑道“那豈不是亂成了一鍋糊塗粥?”
聽出原來是這夥人在從中作梗,以致於壞了自己的好事,趙青罡皺了皺眉,稍顯憤懣,追問道“後來怎麽樣了,這場大火又是怎麽回事?”
林長老道“昆侖二老起先是一對一,和那兩名拜火教的護法鏖鬥,尚且占著絕對的上風,就在即將取勝之際,那來自寒山宮的一男一女、卻在這個時候見縫插針,拜火教的護法得到了強援,才逐漸的穩住了敗相;
而那六位隴州豪強則是與成百忍交起手來,我和吳師弟因為受了內傷,時間一久,漸漸的不敵那餘下來的一名護法。昆侖二老眼見事不可為,且戰且退,攜帶著兩名紅袍護法、以及寒山宮的一男一女越鬥越遠,遠離了山莊;
就在我和吳師弟傷勢愈重,即將敗亡之時,成百忍借助了山莊的機關,已將那六位隴州豪強殺了個幹淨,我們三人聯手圍攻,終於將那餘下的一名紅袍護法擊傷逼退。成百忍從頭到尾隻受了一些輕傷,而我和吳師弟卻是筋疲力竭,兼之內傷加劇,已經走不動路了;
後來,成百忍為了擺脫拜火教的糾纏,他將門客家仆全部遣散,又放了一把大火,親手燒毀了整個山莊。”
“放火的果然是他。”趙雪驥輕聲一歎,道“這位煉鐵手也真是果斷之人,若是沒有這場大火,恐怕不光是你們走不了,天外金也勢必會落入他人之手。”
趙青罡道“那麽後來成百忍帶著天外金去了哪裏?你們二人又怎麽會在這密室之中?”
林長老道“我和吳師弟那時都隻剩了半條命,決計不能再逃出這口漩渦,是成百忍背著我們來到了這裏,唉,可惜了吳師弟,最終沒能撐下來……”
想到相伴了數十年的師弟,就此天人永隔,林長老悲從心來,長歎一聲,才接著說道“成百忍在離去之前,囑咐過我二人,若是能夠活著見到你們,他要我轉告少主,此次交易不變,他在隴州城西的落日林等著你們。”
趙青罡朝林長老深施一揖,正色道“吳長老的大仇,就算在拜火教的頭上,隻待天外金一事徹底了結,我騰出手來,定讓它付出血的代價!”
趙雪驥聽到“落日林”三個字時,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隻覺得拜火教和寒山宮既然摻和了進來,肯定不會就此罷休,而這次的交易恐怕也不會那麽順利;
他沉思片刻,看向趙青罡,說道“公子,林長老受了重傷,需要找個清淨地方好生休養,同時,吳長老的屍身也得盡快安葬,這次去落日林就由我們三人先行,你將兩位長老安頓好了以後,再趕來匯合吧!”
趙青罡微微皺眉,還有些猶豫,道“可是……”
不等他說完,就被趙雪驥揮手打斷,淡淡道“沒什麽可是的,不讓你去是為了你好,除非你能贏得了我們任何一人,不然帶上你,也隻是添了一件累贅而已。”
這番話當真是一絲顏麵也沒留,慢說是林長老和雷震露出見了鬼的驚嚇表情,即是杜瑤光也楞了好一會兒。
趙青罡又羞又怒,且有些不敢置信,簡直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到底誰是主?誰是從?當下連說三個“你”字,但是不知怎麽的,一旦觸及到趙雪驥那一雙清亮的眸光,就怎麽也憤怒不起來。
趙雪驥在心下無奈一歎,知弟莫若兄,趙青罡的個性和其父相差甚遠,或者可以說是背道而馳,他剛硬、自負、勇敢、喜歡冒險,這些都是趙佩瓊所不具有的,為了攔下他,也隻好得罪他。
趁著趙青罡仍舊呆在原地發怔,趙雪驥向另外二人使了個眼色,迅速登出了地洞,來到莊外解了馬,分辨了方向,直朝隴州城奔去。
然而,就在此刻的九鍛山莊,某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卻閃過了一張詭異的銀色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