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收放自如，立刻乖巧地屏住呼吸，把滿眶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門外拍打聲卻越來越激烈，宋鬱華眼皮跳了跳，轉頭把孩子抱進了主臥。

    冷著臉放下孩子“我去開門，你就在這兒待著，別出來！”

    程修趕緊憋住了抽噎聲，關了門後走過去緊緊貼著門。

    宋鬱華快走幾步。

    打開門後，院子裏幾個光頭大漢立馬就闖了進來，個個手裏拿著棍子。

    驚得她猝不及防地往後一退。

    領頭的那個不等她站直，又忙不迭地把人往後頭推，張口斥道“怎麽的，這錢還不還啊！”

    還錢……

    想到昨天，宋鬱華一拍額頭，差點給忘了！她那賭鬼丈夫還欠了一筆賭債，昨天她直接拋下孩子收拾細軟跑路，跑到一半被抓回來，氣惱之下才打了孩子，打得街道主任都上了門。

    這事兒不能硬來，她趕緊收拾好情緒，對著領頭那位擠出一個笑臉

    “對不住啊各位大哥，這錢一定還，我人都在這兒了。”

    領頭大漢嗤笑“喲，鬱華妹子，我也不是要難為你，都是街坊鄰居，可你這信譽不太行啊。”

    他指指後頭“我兄弟前兒可是親自把你押送回來了，我想啊，也架不住你腿腳利索，我得親自來看看你啊。”

    要說這宋鬱華也是個苦命人，可這是實打實地欠著錢，還能怎麽的。

    宋鬱華賠了個笑“大哥，這話說的，這錢我鐵定還，我也不跑，您再信我一回，行嗎？”

    那人嗤笑一聲“信你？信你我這幫兄弟得餓死！”

    這不是得餓死嗎，宋鬱華簡單回憶了一遍存款，歎了口氣，就衝這家徒四壁的磕磣樣兒，這錢砸鍋賣鐵也不一定湊出來，

    “大哥，要不這樣，我再打張欠條，十個拇指印兒都摁著，實在不行，我把腳印兒都給您加上”

    宋鬱華好話胡話說盡，壓根不知道背後程修早已偷偷打開門，擠出一個小腦袋，懵懵地看著前方。

    領頭那大漢直接被氣笑了“你一個女人也忒無賴了點。”

    順手掄起棍子掂了掂“得兄弟幾個動手才老實？”

    棍子一起一落，宋鬱華臉上堆出來的笑也僵硬了，她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口氣沒緩過來，下一刻領頭那大漢突然叫了起來。

    “哎哎哎！！！幹嘛啊？！！”

    宋鬱華一低頭，身後正竄出一個小崽子，跟個火箭筒似的，直直撞到那領頭男人肚子上，幹巴巴的一雙小手使勁兒掰扯那根棍子，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宋鬱華一驚，他怎麽出來了！

    那男人也就拿個棍子出來嚇一嚇，哪成想會衝出一個小崽子，一推一拉，這棍子被一股蠻力攪和地往前一砸，正要砸到孩子身上。

    宋鬱華心跳都快被嚇停了。

    她猛地往程修身上一撲，才抱住，那棍子剛好落在她背上，痛得她悶哼一聲。

    程修是看著宋鬱華往自己撲過來，仰頭看著這麽大一根棍子，狠狠地砸下來。

    看得他意識幾乎一片空白，雙手摸索著，好不容易摸到她一塊衣角緊緊攥住，慌得說不出話。

    一瞬間，所有時間好像都停止了，程修整個人僵在了宋鬱華懷裏。。

    直到聽到上麵傳來急切的聲音“怎麽樣？哪兒傷著了？”

    他才有了點反應，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宋鬱華立刻鬆開孩子，從上到下地查看，看沒鬧出新傷，肚子裏的火氣才猛地湧上來，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把小崽子的屁股，罵道

    “剛剛跟你說過什麽！叫你別出來別出來！你瞎折騰個什麽勁兒？！”

    “老娘說的話當放屁是吧！非得揍你一頓才明白？！”

    程修才喘過氣，屁股上就挨了一頓打，打得啪啪作響，可一點兒都不疼。

    他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媽媽，嘴裏正連跳帶蹦地冒出一連串罵，罵完他後又回頭惡狠狠地盯住那幾個大漢。

    不顧背上疼不疼，一把撈著他起來。

    “老娘給你點好顏色還開染坊了？這麽點大的孩子你們都能下手，還是人嗎？！”

    “我這家裏什麽樣兒你們沒看到？我還能憑空給你變出一遝錢？”

    “來來來，動手是吧！”

    宋鬱華越罵越上頭，氣得找不著方向，隻顧著把程修抱懷裏，屋裏到處轉，晃蕩著竟然摸了把菜刀出來。

    幾個大漢隻是日常收收債，那幾根棍子也就嚇唬嚇唬人，誰能想到這隨手打了一棍子下去，竟然打出一個不要命的人來。

    刀鋒閃著光，一群人邊躲邊喊“大妹子，你拿刀做什麽！凡事都好商量啊！”

    宋鬱華冷笑“商量？我好聲好氣地跟你們商量，你們呢？拿著棍子上門不說，還想揍我兒子，誰還跟你們商量！”

    追了一個來回，那領頭的才喘著氣鬆口“這錢還有倆禮拜，我們到時候再來收行吧？啊？”

    ……

    不同於這一群你追我趕鬧得氣喘籲籲的人，程修抱住宋鬱華的腰，即使滿屋子到處跑也絲毫沒受影響。

    他一動不動地聽著耳邊宋鬱華朝已經退到門外的人破口大罵，唾沫星子亂飛。

    罵人的模樣跟從前一樣，又不一樣。

    程修眨了眨眼，眼睛忽然有些濕乎乎的，趕緊空出一隻小手用力抹了抹。

    ……

    等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全出了門，宋鬱華呸了一聲，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再鬧大不了大家一起都完蛋！

    “砰”地關了門，她才意識到懷裏還抱著人，她低頭，正好對上懷裏小孩兒通紅的眼睛。

    宋鬱華……

    一大一小足足對視半分鍾。

    又轉過頭盯著手裏那把菜刀發愣。

    宋鬱華眼皮一跳，趕緊把菜刀一丟。

    “看什麽看！臭小子！”

    宋鬱華雙手把小孩兒往地上一放，伸手撩開一角衣服繼續檢查。

    嘴裏不停“我真是欠了你們家的！你那賭鬼老爹死了也不安生！”

    “你說你跑出來幹什麽，我是不是讓你躲裏邊別出來！”

    這頭她細細碎碎地念著，絲毫不清楚背後幹瘦的一隻小手正慢慢移過來。

    像隻緩緩移動的小蝸牛，整個身體前傾，直到觸碰到了她的後背。

    宋鬱華罵的起勁也沒忍住“嘶。”

    連忙扭頭往後看，一隻小手蓋在了她的背上，正好是被棍子擊打的部位。

    宋鬱華皺眉“幹嘛？”

    程修卻被這聲痛呼嚇得手一頓，張了張嘴，通紅眼眶裏立馬滾出兩滴淚。

    宋鬱華眉頭皺得更深，伸手抹了一把小崽子的臉。

    “你哭什麽啊，又沒打在你身……”

    還沒說完她整個身子就僵住了。

    身後軟軟的一隻手突然一下一下地安撫著她的後背。

    宋鬱華對上小孩兒濕漉漉的眼睛，才六歲的孩子，眼裏透出的情緒一覽無餘，忐忑，害怕隱在心疼後麵。

    後背那隻小手還在慢慢地揉著，小孩兒糯糯的嗓音突然響起。

    宋鬱華聽到他說

    “痛痛飛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