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爬上城樓，坐在柯洛爾身旁，抱著俏生生的小腿，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柯洛爾。
    幾天來捷報頻傳，事實證明，柯洛爾的決定完全正確，不與惡魔們起衝突大幅度加快了戰爭的進程，無數的人得以幸存，鮮活的生命散發著無限的美好，與惡魔之間的戰鬥仿佛也不再那麽重要。
    以惡魔現在的狀態，奧莉雅在大軍中坐鎮合情合理，但她卻主動留在了最終戰線，有幾分充當人質的意味。
    還有一點，奧莉雅的真實修為不過明道，要想坐穩皇位，現在回歸軍隊非明智之舉，倫薩狼子野心，嗜殺成性，兵荒馬亂之中，若是發現了她的真實修為，未必不會生出幾分反叛之心，現在加納族的大半高手聚集在中心堡壘，奧莉雅將他們籠絡住，再得到其餘四族的支持，才能度過成就聖級巔峰之前的危險期。
    相對於殘暴的倫薩，奧莉雅顯然可愛太多，擊敗異獸之後，加納需要的不是能征善戰的馬上帝王，而是治國安邦，外交手腕高超的政治家。
    “怎麽了？難道我臉上粘著什麽東西？”柯洛爾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地問道。
    “沒有，隻是我在好奇你為何滿麵愁容？明明我們已經占據絕對優勢，異獸的滅亡指日可待。”
    城外的異獸猶如潮水湧動，城中的士兵卻也擁堵不堪，明日還會有幾十萬獸人大軍殺來，根據估算的戰鬥力，聯軍戰力處於上風，而且三大神獸控製如此眾多的異獸，有幾分力不從心，本性暴躁的異獸已出現了互相殘殺的現象，如此一支“軍隊”，怎麽可能戰勝組織嚴密，士氣正旺的聯合大軍？
    “你覺得我們已經勝券在握？明日的決戰，異獸們會一觸即潰？”與大多數武者古銅色的皮膚不同，柯洛爾的肌膚與他剛剛借屍還魂的時候區別不大，仍舊是一種不健康的慘白，在黑夜之中笑起來有幾分恐怖。
    不是柯洛爾沒有能力使得自己看起來健壯幾分，而是他仍舊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理陳淩與柯洛爾之間的關係，任何改變皆難以完美複原，反正不影響戰鬥力，他就任由這具身體自然生長。
    “當然不是，我不會輕敵，但我們總歸是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從我們來巴倫到現在，不過十餘天，就逆轉了局勢，還幫巴倫恢複了幾分元氣，不少巴倫的將軍在私下稱讚你，可自從進入堡壘之後，你好似變了一個人，對大家皆不假辭色，弄得大家有幾分難堪。”安羽的聲音如春風，似流水，自然女神的神眷者天生親近生命，極其容易獲得他人的好感。
    “於是大家就派你來勸勸我？或者是問問我有什麽不滿的地方？”
    安羽小臉一紅，她自認為沒有露出什麽破綻，為什麽柯洛爾一眼就看穿背後的因果？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這麽個大功臣冷冰冰的，大家也不好太過亢奮。”
    “亢奮？”柯洛爾神經質地笑了笑，“不管嘴上怎麽說不要輕敵，心裏還是已在幻想勝利之後的榮光萬丈，你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我敢斷言，明日之戰非但不會順利，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啊？”安羽驚呼一聲，平複了一下驚慌之情，低聲問道：“怎麽可能？即便贏不了，有你，有卡加倫什王，也不至於敗得太慘吧。”
    “我們來巴倫的任務是什麽？”
    “殺死所謂的‘創世神獸’啊，可擊敗異獸大軍是殺死創世神獸的重要步驟，幾族不會允許一個不確定的危險因素活下去，贏得戰爭之後，我們占據大陸，創世神獸上天無路，下地無門，隻要它不會發揮聖級之上的力量，我們早晚能殺了它。”
    安羽沒有忘記自然女神交代的任務，但現在連所謂“創世神獸”的影子都沒看到，除了擊潰異獸大軍，好像也沒什麽好辦法逼它出現。
    “原來我一直以為，創世神獸雖強，但礙於位麵的限製，至多不過是個強勢的聖級巔峰，但發生了一係列的事，改變了我的想法，一個隻能發揮聖級巔峰實力的修煉者，有能力參與封印葬天棺？有能力讓超乎常規的八神獸對其敬若神明？有能力控製數百萬思維混亂的異獸？
    我們來到此處後，更堅定了我的想法，在沒有與獸人大軍合流前，各個擊破，幾乎是異獸大軍唯一的生路，可它們卻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狹小的戰場中，我們的軍隊在優良的指揮下，還能發揮數量優勢，異獸們隻會一窩蜂地衝鋒，是典型地添油戰術，隻要我們實力比它們強，總能一口一口吃掉他們。
    你也見過八神獸，不算聰明，但也沒有愚蠢到看不穿這麽簡單的道理，聚集起來的異獸好似巨大的誘餌，要將我們引來此處，一舉全殲。”
    柯洛爾的話嚇得安羽花容失色，她慌忙地反駁道：“不可能，如果創世神獸真有獨自毀滅百萬大軍的能力，之前為什麽不動手？難道巴倫還有什麽值得它顧及的東……”
    話未說完，安羽便意識到，葬天棺不就是值得創世神獸顧及的東西？現在葬天棺陷入了絕對的封印，創世神獸空出來的力量，自是足以輕鬆毀滅百萬大軍。
    “卡加倫什王知道嗎？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補救？”安羽急得要掉下眼淚，神靈的任務暫且不論，一旦大軍被超凡力量毀滅，與異獸們結下血海深仇的巴倫與薩蘭，絕對會麵臨一場滅絕性的屠殺，血流成河，屍骸如山。
    “我和卡加倫什王聊過此事，現在，隻有我們三個知道。”
    “既然知道明日的決戰如此危險，為什麽還非得進行不可，不能暫緩決戰，等摸清了‘創世神獸’的底細再說嗎？”安羽天真地問道。
    “兩點理由不得不開戰，最直觀的理由在於，糧食不夠。薩蘭人轉移地十分匆忙，基本沒有攜帶任何糧食，隻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食物，巴倫的森林雖物產豐富，但要供給上億人口還是捉襟見肘，短短幾天的時間，果實幾乎被采摘一空，後方的兩路大軍不得不以戰養戰，幸好矮人打洞和惡魔掠奪的本事都不錯，要不然走到半路就會被餓死。
    卡加倫什王下令分出一半的糧食供給友軍，在戰爭狀態，已是巴倫能做到的極限，我們預計是在十五天內結束戰鬥，雖然有可能異獸們一觸即潰，但也不是沒有陷入僵持戰的可能性，如果不能迅速分出勝負，即便創世神獸不插手，敗的也是我們。
    異獸來得太快太突然，以致於巴倫迅速喪失了大片領地，淪陷的城市中，貯存著大量的糧食，如果能迅速取勝，將城市奪回，獲得的糧食足夠供給各族撐到下一波糧食長出來。
    還有一點在於，此地是個陷阱，終究是我的懷疑，現在不僅是軍隊，億萬的民眾皆在翹首以盼，等待著勝利的消息，一句風險不足以服眾，卡加倫什除了順應民眾的期待之外  ，別無他法。”
    柯洛爾深深歎息一聲，正確和接受很多時候並不在一條線上，卡加倫什王能夠理解柯洛爾的擔憂合理性，卻不得不冒險行事，他在賭創世神獸沒有能力一舉滅亡大軍，或者說創世神獸的力量在五族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
    與此同時，卡加倫什還告訴了柯洛爾自己的底牌，然而柯洛爾卻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巴倫吸收了薩蘭的碎片，衰落略有緩解，卻也絕對不是重回巔峰，足以對抗創世神獸的底牌，是要付出代價的。
    安羽難過地將頭埋在膝蓋之間，輕輕抽泣，她多麽希望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明天即便出現意外，死戰到底便是，現在她知曉了可能會發生的恐怖未來，可為了不動搖軍心，不得不裝作無事發生，她終於理解了柯洛爾的冷淡，他不忍心去打破眾人的幻想，也沒有辦法去征求眾人的意見，他們對創世神獸一無所有，即便其突然出現，也唯有死戰罷了。
    幸好，卡加倫什是最終戰線的總指揮，薩爾諾德在獸人之中也頗有威望，合理調配軍隊不成問題，或許明日不僅是軍事上的最終決戰，還會是荒古囚籠一役的終點。
    此時此刻，安羽忽然升起了一個罪大惡極的想法——神靈自稱無所不能，為什麽不多提供一些創世神獸的情報？哪怕是知道其在巴倫能發揮出什麽程度的力量，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隻是，質疑信仰的神靈，在信徒中是罪大惡極的表現，安羽忽然想起“光明女神的化身”之事，柯洛爾還沒有回答自己，難道說連光明女神都對創世神獸也一無所知。
    “幾日前和你一同從葬天棺中回歸的人真是光明女神的化身嗎？為什麽她突然消失不見？”
    柯洛爾撫摸了一下幽冥曙光，他不知道該如何去介紹賽迪諾拉，但有一點可以確信，賽迪諾拉是賽迪諾拉，艾麗安娜是艾麗安娜，
    “我不太清楚她和光明女神的關係，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她不是光明女神的化身，她的名字是賽迪諾拉，那日之後，賽迪諾拉陷入了沉睡，就在我脖子上的項鏈之中。”
    “原來如此。”
    安羽並未繼續追問，她能聽出來，柯洛爾話語之中的悲傷。
    星河燦爛，樹影搖曳，廣袤的星空之下，人類是如此渺小，所謂諸神，是不是也在仰望著同一片星空？
    人與神本身並無區別，不是神創造了人，相反，是人的崇拜創造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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