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意思？”柯洛爾如芒在背，何畫扇幽深的眼眸之中隱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憐憫，也似憤怒。
    “不必太急，至少要戰爭結束之後才有可能發生，而且大多數情況皆是我的推測，你未必會在乎。”何畫扇掏出一壺酒，猛灌了一口，柯洛爾不能理解，現在何畫扇是意氣風發的天明國王，實現了複興天冬族的宏願，還娶了最心愛的女人為妻，為何他的眼眸之中仍舊充滿落寞？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便不問。”柯洛爾不願刨根問底，內心深處，他希望何畫扇不是他的敵人，某種程度上說，何畫扇比虛無魔神更加可怕，動手的一刻，敵人便再無半點機會。
    “你覺得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何畫扇的神情嚴肅起來，眺望著遠方的羅摩城，各國極為有默契地沒有向極盛城派兵，不管落日帝國衰落到什麽模樣，極盛城皆是大陸首屈一指的堡壘，還駐守著數不清的軍隊和無數的高手，尤其是詭異的黑暗組織，防不勝防，誰也不想以身犯險，來試一試黑暗組織的暗殺能力。
    “如果采取圍困的戰術，那麽就要取決於極盛城中的糧草能支持多久，不過我倒是覺得戰爭不會如此平淡的結束，黑暗組織和費羅四世會試圖魚死網破，頂住最後一波反撲，基本就可以宣告勝利。”
    柯洛爾所想也是神光聯盟高層的普遍心態，現在的變數不在於落日帝國，而是黑暗組織，虛無魔神給獵魔聯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們有理由相信，受到光明女神重創的虛無魔神，需要漫長的時間休養，短時間內不可能發揮出塞恩城般的戰力。
    何況現在李多星已回歸，既然光明女神能借助李多星的身體擊敗虛無魔神一次，便能擊敗第二次。
    “樂觀的想法，我換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們需要付出多大的犧牲才能攻陷羅摩城？”
    “這……”柯洛爾沉吟片刻，其實他屬實不太明白，煙火軍還在堅持什麽？羅摩城外聚集著兩百萬大軍，聖級的數量是煙火軍的十倍，哪怕摩羅城仍舊保持著完整的防禦體係，可神光聯盟絕對能夠以力破巧，再完善的魔法防禦體係，隻要能量耗盡，不過形同虛設。
    “聖級一同出手，耗盡羅摩城防禦體係的靈力，大概一天就可以破城。”
    “沒錯，那麽你覺得大家今日為什麽沒有討論攻城？就算是勝券在握，幾十萬敵軍在旁，也難以睡得安穩吧。”何畫扇目光炯炯，柯洛爾從未覺得某個人的眼神能如此複雜，如同聖人與惡魔的結合，正義卻瘋狂。
    是啊？為什麽？柯洛爾原以為是大家決心圍困，不急於攻城，可羅摩城不比極盛，憑借強者的優勢隨時能摘取勝利的果實，落日帝國仍有能力在極盛城征召百萬大軍，多拖一天，就多一分變數，現在不缺糧草，不代表以後也不缺，前線維持幾百萬大軍，對國家是沉重的負擔。
    “羅摩城中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
    “嗬嗬。”何畫扇得意地笑了起來，“如果此事不是由我指出，恐怕你不會往神秘學方向去思考，說明你內心十分忌憚我，能讓鼎鼎大名的李多星先生忌憚，當真是我生平一件得意之事，不過，據我所知，羅摩城沒什麽秘密武器，即便有，也不足以威脅上千聖級和兩百萬大軍！我給你一點提示，縱使阿爾弗雷多是個帝國的死忠，難道他的手下也全是？大軍已將羅摩城團團包圍，並公開派遣強者作為投誠者的接應，那麽為什麽煙火軍投誠之人屈指可數？”
    這個問題，柯洛爾也不知道，而且令他尤為感到奇怪的是，神光聯盟的高層好像並不如何糾結，反倒對此避而不談，猶如近在咫尺的幾十萬大軍根本不存在。
    “還請何兄為我解惑。”
    “多星兄，這就是你的弱點所在，當處於同一個陣營的時候，你不會將自己的盟友想得太壞，或者說你不願意相信自己竟在與一群心如蛇蠍的人合作。
    縱觀此戰，真正影響大陸局勢的硬仗不過兩場，青湖城之戰與天英擊破日冕軍。餘暉軍和燦陽軍的投誠自然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神光聯盟全體的威勢所致，然而這種威勢難以說得上是誰的貢獻大，隻得選擇直接的執行人，也就是我來記功。
    至於天英擊敗日冕軍，是一場必勝之仗，六十萬精銳大軍突襲無防備的二十多萬二線部隊，為了爭霸大陸，落日帝國將日冕軍八成的聖級和重武器抽調走，如此他們還能跑出去幾萬人，足以體現天英帝國的無能。
    現在的局勢已然明朗，沒有燦陽和餘暉的威脅，攻陷極盛城還算困難，羅摩城可是手到擒來，此時此刻，領土雖已劃分完畢，可落日帝國的財富還未定論，如果你是羅曼與天英的高層，要以什麽理由來在下一場‘分贓大會’中取得優勢？”
    柯洛爾的麵龐由於憤怒而扭曲，他萬萬想不到，竟是由於如此肮髒的原因，羅曼和天英的高層將羅摩城當作談判的籌碼，與其說現在他們在警惕煙火軍，倒不如說是在互相警惕。
    無喜無怒，何畫扇如同超脫於凡塵之外的說書人，繼續道：“其實羅摩城中有許多將領都暗中聯係過神光聯盟，表示願意‘棄暗投明’，兩大帝國的高層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將情報默默處理掉，見投誠無望，羅摩城中的軍隊唯有選擇頑抗到底，沒錯，不是羅摩城的人不願意投降，而是兩大帝國不想給他們投降的機會。極盛城最艱難的一仗，可操作的空間較小。羅摩城是最後撈取功勞的機會，兩大帝國怎麽能錯過？
    對於各自的心思，雙方心如明鏡，誰也不要想獨占攻下羅摩城的功績，現在卡迪亞和邱烈僵持一下，等到手下的貴族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差不多就要聯合攻城了吧，既然無法判定誰是主力，那麽誰殺敵多，誰的功勞就大，恐怕要不了幾天，羅摩城即會血流成河。”
    夜空星光燦爛，孤人心如深淵。
    ……
    何畫扇的言論不久便得到了證實，兩天之後，羅曼與天英宣布聯合攻城，並且要將不識抬舉，負隅頑抗的煙火軍斬盡殺絕。
    羅摩城中的守軍感到莫名其妙，明明除了少數的死硬分子，大家皆希望投降，為什麽神光聯盟忽然就要行滅絕之事？
    攻城的效率比柯洛爾想象得還要快，僅僅一個上午，在聖級的狂轟亂炸之中，羅摩城的防禦結界即宣告破裂，炸毀的城門能阻攔尋常事士兵，卻阻擋不了聖級，幾個禁咒魔法下去，亂石崩裂，城門大開。
    煙火軍中幾個可憐的聖級在數百聖級的圍攻下兩個回合都沒能支撐下來，神光聯盟還算有幾分良知，沒有派遣聖級參與到對普通士兵的屠殺之中。
    羅曼城中的守軍紛紛舉手投降，然而高層已暗中授意，不留俘虜，幾十萬大軍在驚駭與不解之中淪為亡魂，光明照耀而下，歸於自然。
    城外，柯洛爾遠望著一場滅絕人性的屠殺，流露著深切的悲哀，本來這場悲劇可以避免，卻由於高層無聊的野心，用幾十萬人當了祭品。不止如此，由於各教會在此，投誠的士兵基本不會淪為奴隸，連年征戰，大片的土地無人耕種，化劍為犁，成為農民的士兵依舊能養活自己的家人，而現在的落日帝國，根本不可能發任何的撫恤金，恐怕有不少士兵的家人會在戰後的混亂之中餓死。
    百萬人的傷亡僅僅是為了談判桌上的幾句話，各國和教會的高層皆親眼見證了這場屠殺，卻無一人站出來阻止，他們畏懼羅曼和天英的勢力，甚至有不少人還暗藏禍心，兩大帝國的競爭越激烈，他們就越高枕無憂。
    天明軍沒有參與進攻，何畫扇本人更沒有提出什麽勸降之事，卡迪亞與邱烈對何畫扇的“聰明”非常滿意，從未見過的三人好似多年的老友，笑容滿麵，稱兄道弟，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們正在暗中盤算怎麽將對方連人帶骨頭吃下去。
    自日升時分開始進攻，到日落宣布占領羅摩城，煙火軍隻剩下了可憐的三萬多人，神光聯盟需要一個投降儀式，來告訴世人己方乃是以德服人。
    未來的史書中將會記載，神光聯盟經過艱苦卓絕的戰鬥，擊潰了愚忠的煙火軍，證據即是阿爾弗雷多身中上百箭，倒在了神光聯盟團結的力量之下。
    血液染紅了羅摩的護城河，當真是名副其實的血流成河！
    羅曼與天英參與戰鬥的士兵麵如死灰，軍令如山，他們無法停下手中的利刃，沒錯，他們殺死的是敵國的士兵，而且落日帝國滅亡在即，根本不會有人將羅摩城中血腥殺戮記載下來，可是揮刀斬向高舉雙手，哭喊著投降的士兵時，心靈的煎熬無論如何也逃避不了。
    後世不會有人將此事記載為屠殺，然而但凡親身參與者皆知，這就是一場屠殺，事實證明，還是一場沒有意義的屠殺，羅曼和天英雙方為了爭功，對煙火軍的士兵沒有絲毫仁慈，殺戮的數量基本相當，何畫扇本來就沒指望過獲得更多的領土與財富，主要的爭端還在兩大帝國之間，既然殺戮數量相當，那麽一切便又回到了原點。
    社會在螺旋式發展嗎？或許是，然而大多數時候，是在原地轉圈，還有一部分人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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