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法蘭三人祭奠完畢，艾爾思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中帶著一股奇怪的腔調，仿佛是在念悼詞。
    夏千荷與羅尼臉色逐漸陰沉下去，要不是艾爾思積威日久，恐怕要忍不住高聲咆哮來發泄心中的不滿，等艾爾思話音落下，兩雙眼眸之中燃燒著的是赤裸裸的不解與憤恨。
    “長老，我不能理解，為什麽要行如此荒唐之事？苦修派不是素來與教皇貌合神離嗎？怎麽會要妥協？”羅尼質問道，將法蘭擋在身後，他明知自己與艾爾思的修為有天壤之別，卻展現出了不惜拔劍一戰的勇氣。
    “羅尼，我能理解你的不滿，但一味對抗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摩爾裏已然妥協，背後的緣由你也聽到了，現在拒絕，勢必會造成教會的分裂，弗洛卡爾已飽受創傷，需要一點時間休養生息，而且也不是現在，至少要等到極盛城被攻陷之後。當然，如果法蘭不願意，就算拚了我這把老骨頭，也會保護好你們。”
    艾爾思的話主要關乎於法蘭，而當事人的神情卻沉寂到可怕，她平靜地開口道：“老師，這就是最好的辦法嗎？”
    “是的。”艾爾思不敢直視法蘭純淨的眼眸，某種程度上，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深深的可恥。
    “老師，當年柯洛爾為了大陸眾生，出生入死，何嚐計較過個人得失？如果不是柯洛爾，我現在還是個四處流浪的孤兒，哪裏談得上選擇？我能明白老師的苦衷，我願意。”
    “法蘭！老師……”
    “不必說了，能讓我與柯洛爾單獨待一會嗎？”
    三人默默離開，法蘭顫抖著走到柯洛爾的墓碑前，淚如雨下。
    ……
    遠在大陸西方的柯洛爾還不知道光輝城中發生的事，他已在塞恩城百裏外的無名山洞中端坐了兩天，塞拉與琥珀公主親自為他護法，二人皆想見證融元之時已有天命巔峰靈力和精神力的柯洛爾，明道會有多麽恐怖。
    相比於前兩次匆匆突破，柯洛爾有了充足的準備時間，四周是三人聯手布下的聚靈和藏匿法陣，除非有天命級的高手窺視，否則根本察覺不到靈力的變化，實則如果沒有布置法陣，方圓百裏的靈力早已被抽幹。
    濃鬱的靈力凝聚成一塊透明的晶石，將柯洛爾包裹在其中，塞拉與琥珀經曆過從一級到天命巔峰的全過程，每當突破，也有不少的凶險與異象，卻從未見過如此奇景，若是包裹柯洛爾的晶石炸裂，恐怕會將百裏的大山轟成巨坑。
    柯洛爾突破的時間比預料中的還要漫長，一個月的時間，不僅神光聯盟察覺到柯洛爾與晨曦玫瑰失蹤，連落日帝國都知道二人不在大軍之中，失去了柯洛爾的震懾，黑暗組織的暗殺更加得心應手，不少人皆來質問何畫扇，柯洛爾的去向。
    何畫扇亦是無奈，他能猜測到柯洛爾應當是去尋求突破，雖說他本身並無修為，卻不代表不能理解融元至明道的過程，尋常聖級的突破基本不會超過一天，要不然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一個多月不見蹤影，難以用突破兩個字搪塞過去。
    世間最有趣的事情莫過於真話無人相信，何畫扇不得不絞盡腦汁編一堆瞎話來哄騙被黑暗組織嚇成驚弓之鳥的貴族們，幸好苦修派對付黑暗組織非常有經驗，不會有萊特的人來成天圍著他問東問西。
    除了塞拉與琥珀之外，誰也不會料到柯洛爾的突破有多麽驚天動地，兩個天命高手已不得不退出數十裏，然而她們無需用魔法便能觀察到柯洛爾閉關的洞穴，因為整座山皆被四方匯聚而來的靈力同化。
    一個月來，塞拉與琥珀不得不多次擴張法陣的範圍，一開始的估計還是太過保守，縱使是由聖成神，也不會比現在的架勢更加宏偉。
    連陷入長久沉睡的費南迪都驚醒過一次，他還以為是某位神靈降世，當看到柯洛爾創造的奇觀之時，陷入了沉默，最終讚歎道：“蒼藍神界有史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得天獨厚之人，哪怕日後他成為一代至強，我都不意外。靈力結晶！竟是靈力結晶，神級到主神級的過程中，能出現一人大小的靈力結晶都算是大有前程，這家夥直接給我弄了一座山！希望他不要失控才好。”
    費南迪的預計還是太過樂觀，柯洛爾凝聚靈力的過程整整持續了九九八十一天，靈力的同化甚至蔓延到了塞恩城腳下，琥珀公主不得不宣布要在塞恩城外的山脈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魔法實驗，暫時禁止外來商隊進入，同時全城戒嚴，不許居民向南出城。
    現在縱使是瞎子也意識到塞恩城不太對勁，而且塞恩城是李多星創立獵魔聯盟的地方，自然有人來探求李多星的下落，隻是離譜公主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主，正大光明前來者，痛罵一頓，直接遣返，暗中偷來者，先打個半死再說。
    第八十一天整的時候，全卡諾風雲突變，不隻是弗洛卡爾，隔著汪洋大海的堯夏大陸都能看到，一股巨大的風暴在卡諾上空匯聚，天仿佛要塌陷，一張黑黢黢大口的展開，如同要將卡諾吞下。
    正當世人以為大難降臨之時，天地異象突兀地消散，猶如未曾存在過，一直守在柯洛爾靈力結晶旁的塞拉與琥珀瞠目結舌，柯洛爾驟然遁入了虛空，靈力結晶也隨他而去，山川地貌皆恢複了原狀。
    卡諾多年來不曾誕生過神級，可登仙之時的異象還有記載，絕非忽然消失，至少在卡諾的曆史上找不到先例。
    ……
    時空裂隙，混沌之海。
    “不錯，從離塵到融元，柯洛爾突破太過草率，幸好葬天棺的反麵幫助他對自成一道有了一定的認識，量變引起質變，到虛空中突破是正確的抉擇。”
    虛幻女子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一旁的占卜師歎息道：“虛空突破本是主神之上才需要的步驟，對柯洛爾來說，是不是太早，會不會有危險？”
    “修煉之路本就危險重重，凝聚三天靈力的時候，柯洛爾就可以突破，是他自己選擇了艱難的道路，他已經意識到對手有多麽強大，如果放任自我，或許能達到半步至尊的程度，卻永遠碰不到至尊的門檻，就算不考慮至尊之時的問題，現在他想戰勝虛無魔神，就要將自己逼到極限，虛無魔神以半步至尊之軀重新構建聖級之路，達到各方麵的完美，那麽柯洛爾要在第一遍就追求絕對的完美，方有一戰之力。”
    黑袍人的聲音在混沌之海回蕩不惜，占卜師沒有言語，無論在哪一個位麵，但凡能接觸到主神之上的道統，皆嚴令禁止主神之下在虛空中突破，大家將其視為找死行為，然而眼前就有一個成功的案例，黑袍人虛空突破的時候，修為還不及現在的柯洛爾。
    願他能挺過來吧，占卜師默默祝福著柯洛爾。
    ……
    正如黑袍人所說，柯洛爾在靈力結晶中並未陷入昏睡，反倒出奇清醒，他清楚自身的極限在哪裏，其實塞拉等人還是小看了他，在吸收靈力的過程中，有八成都用於修複柯洛爾身體與精神中的微小創傷，尤其是與等級遠在他之上的高手對戰留下的傷痕，唯有用超乎想象的靈力去填補。
    同時，他亦夯實了自身的基礎，從修煉者的角度來看，他的等級提升過快，哪怕是至高神界，孩子一出生便能吸收仙靈之氣，家族長輩也不會讓後輩過於迅速突破，過猶不及的道理但凡高等修煉者都明白。
    細小的裂痕平日不會注意，然而當自身靈力長時間處於過載的狀態之時，便產生了以力破巧的效果，強行將靈力壓縮到經脈之中，重塑聖魔體，將一切瑕疵全部抹除，單是這一個過程，需要的靈力便足夠一百個融元突破至明道。
    許多修煉者之所以到了某個階段，不管如何努力皆無法突破，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原本的修為裂痕滿滿，再往上一點，身體與精神便會同步崩潰，強行突破是死路一條。
    不是誰都能使用柯洛爾的方法將過去的錯誤彌補，將靈力和經脈捏合到一起是一個破壞與重建的過程，絕大多數修煉者根本撐不過破壞的過程，何況柯洛爾還經曆了成千上萬次。
    現在塵盡光生，是時候破入明道。
    所謂明道，乃是聖級找到適合自身道則的過程，明道級的修煉者各有特點，基本難以通過特殊功法來偽裝自身的靈力特性，對於自成一道的人而言，明道更是關鍵中的關鍵，他需要找到自身的道與大道之間的平衡點，以此點來支撐無垠的星空宇宙。
    柯洛爾的道究竟是什麽？他自身也處於迷茫之中，每當覺得自己找到了方向，可隨著修煉的進行，便會發現原來的路並不完善，其實這也暗合天地大道的規律，如果一個小小的聖級即能窺視大道的盡頭，那麽修煉之路又何必如此漫長？
    虛空映照著靈魂，柯洛爾得以自我審視，自成為欺天之魂後，好似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十年為大魔神收集靈魂，重生之後，成為獵魔者，在諸多勢力中周旋，漸漸的，他仿佛迷失了自我，不知本心在何方。
    他本是個胸無大誌的人，命運將他推上了更大的舞台，隻是舞台乃是由屍山血海搭建而成，他目前最大的夢想即是將舞台本身拆除，讓一切回歸本來的麵貌。
    既然注定是舞台上的演員，那麽還談什麽自我？柯洛爾尋到的平衡點即是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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