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除了元氏,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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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隋主沉浮正文卷第718章:除了元氏,還能是誰?天色晦暗,大雨如注,整座巍峨雄壯的大興城盡皆籠罩在茫茫雨幕之中,雨中的綠樹紅花透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清新之氣。手臂大小的雨水順著屋脊落在地上,升騰而起的水汽將位於永興坊的張府浸潤得涼爽宜人。
    雨雖大,然而一輛接著一輛馬車停在張瑾府邸的府前廣場的帳篷之內,一名名達官貴人走下馬車,踩著地毯向張府正門而去。
    今天是張瑾之母六十七歲壽辰,張瑾幾天前便決定為母親慶祝一番,但由於不是六十、七十大壽,故而壽宴規模不大,僅僅隻是將四十多份請柬派發出去,而宴請的對象也隻是親朋好友和重要的關隴貴族。
    張瑾的長子張大象、次子張大素在府前的帳篷內迎接來客,這時一輛馬車在帳篷之內停下,車轅掛著的尚未點燃燈籠上寫著二字。
    張大象和張大素以為竇氏家主竇威到了,連忙一起迎了上去,不料車內走出來的竟然是竇抗,而不是竇威。竇抗向張氏兄弟拱了拱手,歉然道:
    竇抗涉嫌跟隨楊諒造反,被楊集拿下以後便一直賦閑在家,默默等候複出的機會。然而楊廣仿佛把他這個老表忘記了一般,反倒是對他的弟弟竇慶關照有加。
    至於他現在說所的話,自然隻是托詞而已,竇威實際上是要親自登門道賀的,但想著關隴三派如今微妙的關係,於是臨時改變了主意,令無官無職的竇抗替他前來祝壽。竇威這個安排既是不想引起獨孤派的誤會,同時也是準備將竇抗推上竇氏的位子之上,日後代表竇氏與關隴貴族各大門閥接洽、博弈。
    張氏兄弟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固然很是失望,不過他們畢竟是飽受良好教育、見多識廣的世家子弟,不動聲色的寒暄了幾句。
    正在寒暄的三人聞言,不約而同的迎聲望去,卻是元壽和李淵到了,說話的人,無疑便是元壽。
    元壽冷冷瞥著李淵,眼中的鄙視神情流露無遺:武川盟要員昨天在新昌青龍寺悄悄碰頭開會,各大家主全都去了,隻有李家這邊又讓李神通出麵,眾人對此煞是不滿,質問之下,李神通卻說李玄霸,李淵實在走不開,才讓他代表李家。
    李神通這番話,誰都不會相信;他們知道李淵之所以借故不來,無非就是害怕楊廣誤會之下,奪了他的殿內少監之職、唐國公之爵,元壽對於這樣一個多次裝病、懦弱無用之輩,心中很是瞧不起。
    在關隴貴族各大門閥之中,李淵的家族無論是經濟實力、人才基礎還是官場勢力都很弱小,再加上李淵的年紀、職務、品級都不如元壽;導致麵對背有龐大元氏的元壽之時,李淵始終處於一種弱勢的地位,故而他的言談舉止自然而然的少了幾分底氣。
    元壽看了恭恭敬敬、麵帶笑容的李淵一眼,臉上笑容為之一僵,就好似一拳打在流水之上,不僅傷不到對方,反而被濺起的水花弄得渾身不舒服,他想了想,故作關心的說道:
    經過元壽的,李淵臉色變得一片慘白,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那名專門給李玄霸治病的醫者,好像就在家中。
    見李淵終於撐不起那惡心的笑容了,元壽心頭心中一陣快慰,皮笑肉不
    笑的說道:
    目的已經達成,元壽便丟下心亂如麻、臉色慘白的李淵,樂嗬嗬的笑著走向了張氏兄弟。
    竇抗和李淵的關係可謂是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他既是李淵的世兄、發小、又是李淵的舅子,哥倆的交情,可以說是從穿開/襠/褲持續到了現在;後來竇抗有個名叫竇誕庶子,而李淵有個與竇誕年齡相當的庶女,於是兩人親上加親,幹脆結為兒女親家。眼見李淵給元壽刺激得神色大變,竇抗快步上前,關切的問道:
    李淵見張大素迎走元壽,而張大象正向自己走來,勉強定下悸動的心神,與張大素寒暄一會兒,便與竇抗一道向張府正門走去。
    兩人繞過雕著鎮宅神獸的照壁,見代表位卑的右側抄手遊廊無人行走,而走在左側的元壽又走得不緊不慢的,像是故意在等他們一般,便心領神會的相顧一眼,默不作聲的沿著右側抄手遊廊前行,李淵見四下無人,雨聲又大,這才輕聲問道:【注】
    言下之意,是因為竇威要來,李淵才來的;不然的話,他要麽像以前那般裝病、要麽說某個親人生病。
    竇抗向對麵遠處的元壽看了一眼,見他已經加快腳步向前,不屑的撇撇嘴道:
    李淵點了點頭,神情肅然的說道:
    看了李淵一眼,竇抗沉聲道:
    李淵聞言愕然,但是相信竇威的判斷,也相信竇抗不會欺騙自己,連忙道:
    竇抗冷笑道:
    李淵沉吟半晌,歎息道:
    說到這裏,竇抗壓低了聲音,提醒道:
    李淵知道元氏做得出這種事兒,當他想到元壽在府門前的,心中的不安比剛才更重幾分。
    眼見正堂在望,而前方的客人也多了起來,兩人換了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便向大堂正門走去。
    。。。。。
    張家正堂之內濟濟一堂,已然坐了三十幾個人,他們都是張瑾請的尊貴客人,不過各大門閥都像竇抗之前所說那般,都料到元氏、元派動機不純,故而道賀的多數人都是代表,而不是家主親自登門,當然也有一些家主,隻是人數卻是相當少。
    張瑾正是陪同宇文弼、宇文愷說話,而元壽則與李仲文、於仲文低聲說笑。獨孤家的心思與竇氏異曲同工,老家主獨孤順和家主獨孤整都沒有出席,而是由早逝的獨孤善之子獨孤澄前來。
    韋氏來的是韋孝寬第五子韋霽,韋霽官拜太學少卿、賜封義陽郡公,同時也是韋氏家主;還有賀婁子幹之子、思安縣伯賀婁皎;此外還有長孫熾之了長孫仁、達奚長儒四子達奚誥、豆盧寬等等。
    名義上大家都是前來給張瑾的老母親祝壽,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將要的,而且大家來此,也是各有目的。有的人確實是想與元氏一起,借北方水師整改之時,將戰鬥擴大化,最不濟也要令南方士族傷筋動骨,從南方士族手中奪取一些了職位,以免其他派係小覷了關隴貴族。
    有的人雖是想對付南方士族,可方向卻不是在軍事上,而是想想在政壇上有所作為,拿下幾名南方士族子弟所擔任太守之職;持這個觀點的最典型的代表便是京兆韋氏了。韋家雖然因為韋孝寬而大興,但是從嚴格意義上說,他們並不屬於關隴貴族,而是與蘇威的蘇氏、京兆杜氏等士族一樣,屬於關中士族。
    但是大部分人是見到楊廣這幾年對關隴貴族進行打壓、分化、離間、利誘,心中都有巨大的危機感,他們由衷希望關隴貴族出現一個類似楊堅、類似的虞慶則這個的人物,由他率領再次凝聚關隴貴族集團,使之形成一個整體,而不是如現在這般中了皇帝之計,繼續因為權力、利益而內訌下去。雖然武川盟成立的初衷便是如此,然而元氏根本不具備這個能力實力,更沒有一點令人心服的公正心,故而他們希望換了一個盟主。
    不過由於北方水師整頓在即、而昨天會談時又決定拿南方士族開刀,導致很多有識之士都默默地收回了元氏之心;畢竟此時大家需要一個領頭羊,若是他們先把元氏弄下盟主之位,那麽短時間內根本挑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也沒有人帶領大家與南方士族鬥,這樣一來,散沙般的關隴貴族又如何鬥得過南方士族?更何況,山東士族、中原士族等等大小派係也很垂涎北方水師各級重要職位,一旦他們看到關隴貴族不齊心,一定會加入到南方士族的隊伍之中,到時候,關隴貴族在南方和北方水師中的處境,將會變得更加艱難、更加岌岌可危。
    倉促之間,要量貿然換上一個盟主,未必比元氏更有經驗、更盡心、更好;就算此人及其家族能夠幹得更盡心更好,也未必有元氏那麽雄厚的人力物力、人脈關係,這樣一個人或家族,又有什麽威望召集關隴貴族各大門閥與南方士族開戰?
    有鑒於此,各大門閥紛紛派遣地位比較高的兄弟兒侄前來試探元氏/元派的虛實,要是元氏/元派真有什麽令人信服的英明方案,不妨繼續跟著元氏/元派打這一仗,如果結果打贏了,那就讓元氏繼續當盟主好了。
    眼見來賓差不多到齊了,張瑾便從主位上站起身來。
    大堂頓時慢慢地安靜下來,一雙雙目光望向了張瑾,張瑾團團一禮,提高聲音道:
    大壽一般舉辦一天,像張家這樣的普通壽辰僅止辦半天時間,而來張府的客人除了李淵和竇抗、元壽等有限幾人,其他人都帶了家眷來,她們此刻被安排在中堂之中。
    既然男人都有目的性而來,自然先談正事,而後再去中堂給過壽的長者拜壽、吃喝,張瑾正準備回顧一下關隴貴族輝煌的過往,然而就在這時,門房管事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張瑾發言被打斷,又見門房管事慌裏慌張,大失張府氣度風采,頓時不悅的問道:
    門房管事喜滋滋的行禮道:「阿郎,宮中剛
    剛派人傳話,稱是聖人和皇後聽聞太夫人過壽,有感於太夫人賢德慧敏、知理明義,特封太夫人為從一品誥命夫人,賞朝服魚牌。此外,特令太子和太子妃前來頒旨、祝壽。」
    先帝定製,五品以上官員母、妻才可授予誥命,但這種冊封並不是隨著丈夫升官而一同冊封,中間往往有一個漫長的時間差,供皇帝用來加恩之用。而誥命授予方式是主要是看被授者的丈夫,首先是以丈夫的爵位作為參照,但前提是皇帝隻有麵對老資格官員或者是開國功臣之時,才會按爵位來授予官員之妻誥命,如果丈夫沒有爵位則比照丈夫散官,並授予相應等級的誥命。
    當然也不完全是這樣,比如說世襲爵位,因為母親已得到誥命,兒子雖承襲了父親爵位,但是他如果沒有官職和功績,他的妻子甚至誥命都沒有,這也就是說要想獲得高級誥命,得要看丈夫功績大小與否。
    張瑾因為楊廣改為,也變成了右禦衛將軍,但是其爵位卻僅僅隻是從三品開國縣侯,故而其妻是因為他的官員,獲得了一個從四品下的誥命。而張瑾的母親的誥命,則是從北周時期承襲下來的從二品下,品級看著是高於兒媳,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的誥命的含金量在事實上根本不如隋朝授予兒媳的從四品下誥命;說是聊勝於無、唬唬普通人亦不為過。
    按著時人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等觀念,給父親博一個封賞、給母親博一個誥命,那是無上光榮的至孝表現,遠比自己獲得升遷還要有意義、還要有價值。然而聖人此時忽然授予張瑾母從一品誥命,而且還令太子來頒旨、讓太子與太子妃不祝壽,這是何等的榮耀?
    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其中不少人的眼睛都紅了。
    張瑾,他何德何能啊?
    張瑾也有些發愣,心中更是左右為難。本來他與元壽昨天達成了把戰爭擴大化的共識,今天將會繼續昨天未盡之議,不過不能直接說要把皇族拉入場,那會讓很多人認為元派瘋了,繼而避而不戰,所以隻能說對付南方士族,等到穩住陣腳以後,再把楊集這個皇族代表、蕭氏女婿引入紛爭之中,當戰火到了這一步,其他門閥想抽身也不行了。不曾想,他這裏還未開口,楊廣便給他當頭一棒。
    他猜到定是楊廣聽說諸多門閥代表濟濟一堂,便當眾加封母親為從一品誥命,從而達到分化、離間關隴貴族的目的,這和長孫晟當年離間沙缽略可汗與步迦可汗都藍可汗關係、引誘啟民可汗內附隋朝的手段,如出一轍。
    然而楊廣這種手段對他來說,是一種極高明厲害、極無恥且令他難以拒絕的陽謀;如果他此時代母拒聖恩,先是不孝、不忠、不敬;接著是這些人認為自己做賊心虛、惺惺作態;如果大大方方的謝恩,反倒是好一些,但是這樣豈不是坐實了自己之名?
    望著神色各異的眾代表,而且陰冷的元壽,張瑾心中暗自苦笑,自己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門房管事見氣氛不對、家主臉色難看,連忙斂去笑容,小心的提醒了一聲。
    權衡了一番利弊得失,張瑾心中已有計較,他苦澀的向眾人拱了拱手,歉然道:
    太子奉皇帝之命前來頒旨,誰敢安坐如山?聽張瑾的意思是要去請老母親和妻女前去接旨謝恩,於是眾人也紛紛起身道:
    李淵和竇抗也快步跟著眾人出了正堂,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府門帳篷。此時太子車駕未至,眾人便兩兩三三說話。
    然則氣氛已經變得十分微妙了起來,再也沒有人談什麽關隴貴族團結與前途,更沒有人談論國事,這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當他們發現多言易遭
    禍、內部有時,言談舉止都會變得小心謹慎。
    就在李淵和竇抗談論一些家中趣事之時,李神通帶著兩名隨從飛馬來到帳篷之前。
    急驟的馬蹄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李淵見到堂弟和隨從們神色張皇、渾身濕透,心頭頓時一緊,迎到帳篷之前,問道:
    李神通見到兄長,立刻飛身下馬,大步闖到李淵麵前,聲音顫抖的說道:
    李淵臉色大變,疾聲問道:
    李神通聲音哽咽的說道:
    大家因為李神通的惶恐,不約而同的停下交流,都在默默地關注李氏兄弟,當李神通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李淵作為受害人的父親,這個噩耗於他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震得他眼冒金星、耳鼓裏頭嗡嗡作響。
    過了良久、良久,李淵才從震驚、悲痛中醒來,一腔怒氣卻是再也控製不住了,一雙虎目怨毒的瞪了人群中的元壽一眼,卻理智終究讓他忍氣吞聲、忍下了心頭濤天恨意。
    元壽被他那一眼瞪得一陣心悸,心說這個該死的李淵,難道認為是***的不成?
    李淵收回目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飛步走入大雨之中,奪過一名隨從的馬匹,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大雨中,李淵恨得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念頭:
    李淵在大隋王朝隻是一個小人物、他的家族在世家門閥林立的大隋也是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生恐族人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嚴格要求族人小心謹慎、夾著尾巴做人,所以他李淵除了在爭奪武川盟盟主時與元氏結怨之外,李家根本就沒有什麽大的敵人。
    之前,元氏成功奪得盟主之位以後,對李家進行全方位的打壓,使李家各種產業遭到重創,後來雖是假惺惺的與自己和解了,可是打壓依舊未停。此時再想起竇抗之前轉述竇威的話、以及良方提醒。
    李淵已經認定了元氏,認定元氏是他的殺子仇人。
    除了元氏,別無他人。
    除了元氏,還能是誰?
    —————
    【注:抄手遊廊是傳統大院的附屬建築之一,糨既可方便人們在雨雪天行走,又可供人們休憩小坐、觀賞院內景致。一般是進門後先向兩側、再向前延伸,到下一個門之前又從兩側回到中間。在院落中,抄手遊廊都是沿著院落的外緣而布置,因為形似人抄手時,胸膛、手臂、雙手形成的環的形狀,所以叫抄手遊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