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楊集“李淵的命格是無善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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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的天地之間銀裝素裹,一棵棵秀立挺拔的蒼鬆翠柏,在風雪中隨風搖曳不停,灰蒙蒙的蒼穹之上,一朵朵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隨著凜冽的寒風在天地間翻卷舞動,盡情的灑落在屋簷琉璃瓦上。

    而李家各府被軍隊包圍,以及李亮一脈、李璋一脈盡數被抓捕的消息,如同一股冰冷的大雪在京城中降落,打破了京城這兩日因刺殺案而詭異的平靜。朝廷對李家懲治力度大重,令京城中達官貴人噤若寒蟬、引以為戒、謹記於心。

    下午申時末,惠訓坊李府連綿的樓台屋宇顯得格外寒冷、淒清、靜謐。

    李淵之母獨孤氏手拄拐杖,坐在大堂的主位之上,周圍是李建成、李叔良、李叔良、李幼良、李孝恭、李瑗等李家子弟,此外還有一些女眷。

    獨孤氏身子骨本就不好,再經這兩天的折騰,以及眼睜睜看著族人被士兵一一帶走,花白頭發下那張蒼老麵容憂色密布,雙眼布滿了血絲,整個人充滿一種衰敗的氣息。

    李建成的媳婦王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梗米粥來到獨孤氏身前,勸道:“祖母,您自昨天起,粒米未進,吃些粥養養胃。”

    李建成亦是勸說道:“祖母的身子骨兒要緊,還是吃一些吧。”

    獨孤氏的怒火早已平定,理智恢複,她愁容滿麵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我怎麽吃得下?也不知叔德他在朔方怎麽樣了,這大雪封山封路的,我們派出的信使也不知何時才能抵達朔方。”

    李建成說道:“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隻要叔祖、叔叔他們還在,我們李家就有解救他們的機會。”

    “罪名已定,哪有這麽好解救的?叔德指望不上,剛才皇後也不見咱們,顯然是不會幫助咱們的。但我們總該自己想出個法子才行,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族人人頭落地。”獨孤氏說到這裏,不禁心頭火起,她看了鼻青臉腫李竇氏一眼,心頭愈發憤恨。

    這個該死的蠢女人有一肚子陰謀詭計,還以女中英傑自詡,她以前還好,做事極有分寸。然而長期跟著叔德在外當久了主官的夫人,許是受人吹捧多了,於是變得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異常強勢。竟以為京城與如地方一樣,可以任她胡來。

    一回到家來,她是對這也不順眼、對那也不順眼,覺得這個不合規矩、那個該罪,一手打破了李家持續幾十年的其樂融融的局麵和平靜,弄得全族上下雞飛狗跳、雞犬不寧、怨聲載道。如果她像往常那般跟著叔德去朔方上任,也不至鬧出這等幾近滅族之禍。

    現在好了吧!

    旁邊的李孝恭想了想,向獨孤氏說道:“皇後那兒指望不了,但衛王是當朝第一人,他說話極有分量,要不孫兒去衛王府走一遭?”

    “別提那小子和衛王府,一提我就來氣!”獨孤氏頓了頓手中的拐杖,憤然道:“說來說去都怪楊家那小子!要不是他帶頭彈劾叔德,哪會滿朝響應?還有獨孤敏那野丫頭,也不是好東西。”

    堂中女眷惶恐不安,又驚又怕,有了個宣泄口,便跟著獨孤氏咒罵了起來。

    此刻的大堂因天上烏雲密布、雪花紛飛,顯得比較暗淡,一群雲堆翠髻女眷的臉上因為憤恨、怨毒的表情,顯得森然可怖。

    獨孤氏罵了幾句,目光看向李叔良,問道:“獨孤家、竇家、王家、長孫家、宇文家,還有李渾、樂平公主那邊兒,都是怎麽說的?”

    李叔良搖了搖頭,歎息道:“這些人家都說罪責太大,他們也沒辦法。倒是獨孤家家主比較近人情,他說此事舉城關注關心,而聖人和滿朝文武都在氣頭上,此時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若是求情,隻會火上澆油。等過幾天,風聲過了,獨孤家再出麵給咱們求情。”

    這幾個時辰之內,李家子弟迅速散向全城各裏坊,去各大府邸求人說情,但凡是沾親帶故、且有權勢的人家,全都在他們登門造訪之列。然而李家是自作自受、犯了眾怨,且案件又塵埃落定,誰願意幫一群必死的殺人犯啊?

    再者說了,元家對李家恨之入骨,元家全族上下比誰都希望朝廷判決盡快落實,以解心頭之恨,此時要是幫李家求情,那就等於是和元家元派為敵。

    這誰又敢?

    而獨孤家家主獨孤整說得倒是好聽,可是等幾天過後,李亮、李神符等等,已然人頭落地了,那時再說,有個屁用。

    獨孤氏聽了李叔良的話,臉色又青又紅,她明白弟弟在搞“拖”字訣,想了一想,喘息著說道:“罷了、罷了!我去衛王府走一趟,求求獨孤敏。”

    。。。。。。。

    此時的衛王府中殿花園,一座半封閉的涼亭之內早有侍女準備好了炭爐、茶具,又從上方放下留有一道道縫隙的竹簾,亭中冷意便減輕了許多。

    獨孤敏和兒媳們坐在亭中品茗敘話,目光透過約一道道約有兩指寬的竹簾縫隙,可以看到三個身穿短襖小男孩步履緩慢的在雪地裏打雪仗,陣陣清脆悅耳的笑聲不時傳來。

    鮮於芳從前殿走來,一眼就看到三個小家夥滾在雪地裏嬉戲打鬧,腳步停了下來,但乍一見到侍女走了過去,也就不管他們了,徑自快步走到亭前,解下帶帽鬥篷掛在雨簷下的衣架,便掀簾而入。

    行了禮,鮮於芳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聽到的消息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最後說出楊廣做出的懲罰道:“聖人應群臣所請,下了懲處的旨意:李孝基光天化日下斬殺人證,其罪當誅,與刺客一起梟首示眾,妻兒流放交趾;其兄李韶受到牽連,貶為庶民,闔府流放牂柯郡。李神符作為主主犯,其所在的李亮一脈,皆斬之。李淵夫婦治家不嚴,聖人褫奪其夫一應職務、其婦誥命,貶為庶民;唐國公之爵降為縣公,改由李叔良繼承,此外還罰以重金。”

    蕭穎和柳如眉、裴淑英、張出塵、慕容弦月、柳絮見多識廣,沒有多少感觸;不過她們知道幕後黑手是李竇氏、而不是李淵。心中唯一的感觸就是當以此戒、慎言慎行,絕不能亂來。

    侯巧文數日前已被楊集正式收為房中人,至今還沒有學到楊家強悍的精髓,麵上卻不禁流露出幾分憐憫之色。然而侯巧文來楊家將近一年了,也接觸了一些政治。

    她知道李家在獨步天下的李虎手上走到巔峰。李虎生有八子,其長子李延伯、次子李真夭折無後。老三李炳這個主脈,李淵這一支已廢,李湛早逝,留下的李博義、李奉慈不成器,李炳這一脈差不多是廢了;老四李璋死了次子李孝基、長子李韶受牽連,基本上也完了;老五李繪一脈,隻有一子李贄,李贄又隻有一個兩歲的兒子李道玄,支撐不了李家;老幺李亮一脈盡數伏誅,徹底完了。

    如此算下來,隻有老六李禕這一脈比較強大,他生有李叔良、李德良、李幼良,長子繼承了李虎遺留下的爵位,從某種意義上說,已成李家主脈;如果兄弟三人在仕途大有作為,或許可以引領李家。

    而李孝恭所在的李七李蔚脈,李蔚生有兩子;長子李安死在北周末,什麽都沒有留給包括李孝恭在內的四個兒子;次子李哲死在大隋初,也是什麽都沒有留給獨子李瑗,這兄弟五人,現在隻有李孝恭從軍,餘者好像隻有散官。

    這下子,李家的沒落幾乎是成為定局了。

    獨孤敏當了祖母,不再像以前那麽彪悍了,她聽這個消息後,心中卻有不勝唏噓之感。

    自宇文泰掌權起,殘留至今的勳貴家族多數沾親帶故,君與臣、臣與臣之間,隨隨便便都能數出幾樁親戚關係。各家各派雖然因為利益、政見不同等原因起了齟齬,但畢竟有很多年的老交情,所以除了先帝改朝換代時血洗北周皇族嫡係以外,其他時候都留有餘地。隻要在政鬥不死,基本上都有複出機會;哪怕是死了,其子孫後代也有承襲其爵的可能。

    眼下的李家,那個在李淵手上降了級的爵位改由身為旁支李叔良繼承,日後李淵為首的嫡係幾乎與李虎的功勳無關了,再加上有此惡名,李淵是沒有半點複出的希望了,其子甚至也會受到他的連累,遲遲沒有出仕之機。

    她暗自歎息一聲,向鮮於芳問道:“那李家老夫人?其誥命除了麽?”

    鮮於芳答道:“未曾聽講,應該不在處罰之列。”

    “許是如此!”獨孤敏點了點頭,沒有再放在心上。李家有此下場,隻能說他們自作自受。

    蕭穎還以為阿娘擔心李家,說道:“阿娘,前天刺殺之事,如果李竇氏沒有讓李神符頂罪,而是直承罪責,且說是為次子報仇,聖人縱然惱怒,多少會憐憫其喪子之痛,最多拿她來重罰,不應該這麽嚴重吧?”

    “李世民之事已了,而且還是李家主動結的案,此時再來翻供是不成問題,但不該采用這種手段。”獨孤敏搖了搖頭,說道:“刺殺朝廷命官,原是死罪,又加上殺的還是要員,朝廷若不處以極刑,如何服眾?如何以儆效尤?如果李竇氏承認,死的就是李淵這一脈,而不是李亮那一脈了。”

    “家主如今還是李淵,獨孤家和竇家從今往後還會周濟一二、支持一二。要是李淵這脈死個精光,獨孤家和竇氏憑什麽支持李家?所以對於李家而言,目前是最好的結局了。”

    說到這裏,獨孤敏忽然想到一事:“盡管如此,李淵必亡,不得善終。”

    蕭穎沉吟半晌,問道“莫非是元家事後的報複?”

    “元家報複是肯定的,不過李淵估計不是亡在元家之手。”獨孤敏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語氣很是篤定說道:“金剛奴相人之術、占卜批命術極為高明,相人術自不必說,這個你們是知道的。而占卜批命術,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算出李淵和李世民慘遭橫禍、不得善終,李世民果然不得善終。既然他說李淵也是不得善終,那必然沒有錯,這一點,我是絕對的相信。”

    蕭穎、柳如眉、裴淑英等人無不心頭巨震,她們認識楊集這麽久,知道的楊集相人之術的確十分高明,凡是他相中的人才,無不是出類拔萃的英傑。可占卜批命術,卻是從未聽過、從未見他展示過。

    蕭穎半信半疑,問道:“阿娘,郎君果真會占卜批命術?”

    “不但會,而且十分高明。凡是他批過的人,無一不中。”獨孤敏給出了一個很肯定的答案,很是得意的說道:“比如我,他說我美麗大方、天下無雙、孫兒滿堂,這不就是對了麽?”

    眾人雖然知道是吹捧,不過阿娘保養得宜、心態又好,至今還像個三十歲出頭的美婦人一樣,說她美麗大方、天下無雙,確實不過分。

    “阿郎說得半點沒錯,阿娘確實是美麗大方、天下無雙、孫兒滿堂。”裴淑英頓時來了興致,好奇的問道:“除了阿娘,郎君還給誰批了?”

    獨孤敏回憶了一下,說道:“金剛奴很小的時候,太子還是房陵王,當時人人上門示好,我也讓他去陪房陵王的兒子玩,他死活不樂意,打他他不肯。逼他急了,他說未來的皇帝是時為晉王的聖人。房陵王肯定不得善終,誰跟他誰都倒黴。房陵王果然不得善終,跟他的高熲和虞慶則、王世積、雲定興不是死,就是慘遭貶官。”

    “還有楊諒,金剛奴說他必反,而輸得很快很慘;還有太子,金剛奴說他命中有三子;還有齊王,金剛奴說他喜歡那什麽;還有南陽公主,他說南陽必嫁宇文士及;還有高熲,金剛奴說他有複出機會;還有賀若弼、柳述,金剛奴說他們不得善終……這些人,他全部算對了。所以李淵肯定也沒有算錯。”

    眾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都是難以置信表情,裴淑英吃驚的問道:“果真如此?”

    獨孤敏點頭:“不假!我騙你們做什麽?”

    “那阿郎為何不給我們算呢?”裴淑英嘟著小嘴,怏怏不樂的問出了大家共同的心聲。

    獨孤敏說道:“他的占卜批命術十分挑人,如果不是達官貴人、不是人才、不是名人、不是靈光乍現,他是算不出來的。如果滿足以上四個條件,他隻聽名字就能精準推算;再後來,他說自己換了牙,算不準了。”

    裴淑英美眸凝起,疑惑的說道:“阿娘,郎君換牙之前,世間好像還沒有李世民吧?”

    “這就是金剛奴遠比其他相師厲害之處。”獨孤敏笑著說道:“在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知道李淵有這三個兒子,名字也是吻合無誤。此外還說李玄霸是個病秧子、李元吉是個連親娘都要丟的醜鬼,這些,也沒錯。你們說,有哪個相師還算得這般精準?”

    眾人一起搖頭:“肯定沒有!”

    柳如眉想到楊集的種種厲害之處、神奇之處,忍不住說道:“難道郎君是金剛奴轉世不成?”

    裴淑英猛點頭:“定是如此!金剛奴轉世,不學也有術。”

    一時間,眾人沉浸驚奇之中。

    蕭穎倒是沒有想這些,她想到了阿娘剛才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忽然靈光乍現,找出了一個令她十分震驚規律。

    被楊集批成不得好死、不得善終的人,多數都與他自己有關。比如說楊勇和柳述、賀若弼、李世民,他們不是直接、就是間接死在楊集手上。

    楊諒之所以輸得很快很慘,也是因為他那路奇兵進展太快、殺到了太原郡外,動搖了楊諒軍心民心,這才導致楊諒步步出錯,然後又被楊集勸降,給抓了回來;而高熲慘遭罷官、又複出,也全部與他有關。

    難道說他隻是為了證明自己占卜批命十分精準,這才專門去搞這些人不成?

    如果按理這個推理來說,李淵肯定是不得善終了,而且還是楊集搞死的。阿娘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才說“李淵估計不是亡在元家之手”。這麽說,李淵命運已然注定。如果李淵日後真的不得善終,楊集自然是推算精準了。

    可這也不對呀!隻因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還沒出生,南陽還是小丫頭,楊集就把他們的基本情況算了出來,這就不是有意為之了。

    想著想著,蕭穎腦海一片淩亂。

    莫非郎君真是金剛奴轉世?那我又是什麽東西,金剛奴的婆娘?

    “不說這些了!”獨孤敏喝了一口茶,看了看三個兒媳挺著的大肚子,說道:“阿穎,你們日益身重,理當閉門謝客、好生靜養,我這幾天也要為你們祈福,誰也不見。”

    “喏!”蕭穎點頭應了一聲。

    不用明說,大家也知道獨孤敏要謝的客是李家人。蕭穎現在最為好奇的是,已是平民的李淵將以何種方式不得善終。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