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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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要從第一次殺死斧男之後,杜致勝將要下線時說起。
“等一下,先別走!”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叫住了杜致勝。
他向上拉了拉兜帽,轉身看去,拐角處有一個身影追了過來。
“是你啊……”杜致勝摘下帽子,“我記得你是叫……於萬裏是吧。”
“而我記得,你是杜致勝,沒錯吧?”對方反問道。
“嗬嗬,”杜致勝友善地輕笑兩聲,“寒暄就免了吧,我們直接說正事,於先生: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姬霄被抓了。”簡單的五個字,卻蘊含著極大的衝擊力。
杜致勝朝著天空的方向瞥了一眼,低聲說道:“確定是他們做的麽?”
“除此以外,我們恐怕還沒有惹過有如此大能量的勢力。”於萬裏回道。
“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說著,他在對方手心寫下了一串數字——也隻有這種方式,才沒法被外界所偷聽到其中的內容。
隨後,兩人下線,在線下接通了電話,算起來,也就是杜致勝所說的那句話,將於萬裏引上了不歸路——這麽看的話,他也是個一等一的罪人。
“想辦法跟蹤一下他們吧,”杜致勝對著空中的光影說道,“要是知道他們最新的據點在哪裏,後麵的一切都會輕鬆不少。”
聽聞此言,於萬裏立刻奔向醫院,看到門口的貨車時,他想都沒想,就藏了進去。
而這途中,又因為運送員的警覺而暴露,雙方槍戰之後,於萬裏帶著輕傷逃離現場,照理來說,應該是沒有什麽大礙的。
但是他太執著了,親情是斬不斷的羈絆,是一道緣分;而他為了大哥奮不顧身的行為,會讓人警覺,察覺到自己和對方之間的天壤之別後,那股警惕,會變成一股無名的,有如被弱者玩弄之後的怒火。
而這某個怒火朝天的人,下達了指令,決定永遠除去這個後患。
……
“包紮一下,應該就沒事了……還是要去醫院嗎?”於萬裏喃喃地問著,但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接受他的谘詢。
先前被子彈擦傷的手臂,現在即便是用手按著,也掩蓋不了那種火辣辣的疼痛。
不過,要隱藏身份的話,醫院恐怕是最好不去了吧,於萬裏想道。
先別說他留的血會不會被對方采集並比對,他們剛結束一場槍戰,要是立刻就有人在深夜出現在醫院裏,對大夫說:“不好意思,我中槍了,能幫我包紮一下嗎?”怎麽想,都會直接被鎖定為最大嫌疑人。
先是自己被鎖定,然後根據通話記錄和其他東西又把杜致勝給鎖定了,最後一網打盡,所有失蹤被抓去當實驗體的人們都被遺忘了……想著想著,腦海裏的想象就越是往不好的方向想,於萬裏搖了搖頭,想要把這種想法甩出腦海。
嘟……嘟……嘟……撥打電話的聲音響起。
“怎麽樣了?”一接通,對方就緊張地問道。
“沒事,我找了個機會,從車裏逃出來了,看沒人跟蹤,我正準備回家呢。”於萬裏平淡地回答道,聽起來根本不像是剛中了一槍的人。
這可不是什麽長途貨車司機,到了加油站可能還要去撒泡尿抽根煙那種,哪能像他說的那般輕巧,他隻希望對方能夠帶過此事,不再追問。
“但是,”杜致勝很突兀地說道,“你沒有開攝像頭。”
“哈哈,這都被你注意到了,”於萬裏無奈地笑了笑,“隻是受了點小傷而已……”
說著,他打開攝像頭,空中也隨之投射出了一個光影。
“你受傷了?”杜致勝看著屏幕上的於萬裏,沉聲問道。
科技發達也是有壞處的,這種傷口,還有捂著傷口的手指間的血跡,想藏都藏不住。
“沒打中,隻是擦傷,”說著,於萬裏還把手臂向前探了探,“到時候我自己縫上幾針就是。”
杜致勝的話剛要脫口而出,結果被他迅速的反應力給壓了下去。
天逸公司盯上的,都是些社會最底層,又無親無故的人們——並不是每個人,家裏都有完好的設備的。用針線親自縫合傷口,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
“等會兒再細談吧。”說著,於萬裏掛斷了電話。
待得走了一段時間,搭上深夜公交,徹底回到家裏,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後,他才撥通了杜致勝的號碼。
“……你最好小心點,他們別的不厲害,在情報收集上麵,倒是一流的水平,恐怕是有著什麽渠道……”杜致勝提醒道,“最好今天就離開那裏,來我這裏吧,我會為你安排住處,之後再商量。”
“要是每一個感染者的親人都需要你收留,那你家豈不是要變成酒店了?”於萬裏打趣道,委婉地拒絕了這個邀請。
杜致勝的臉色有些變了:“不巧的是,我所認識的感染者裏,有親人的,姬霄是第一個。”
於萬裏這才意識到,對於那群無親無故的感染者來說,杜致勝,可能真的就是他們唯一的救星,偉大的救世主。
“就算這樣,也不需要這麽急吧,他們要動手,動手了,就會露出破綻,”說完,於萬裏還不忘強調道,“你的身份和聯係方式,我一定會徹底保密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臉看起來有點眼熟,”於萬裏打岔道,“我們是不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沒,沒有吧?”杜致勝有些緊張地回道,“可能是這個長相比較大眾,你才會有這種錯覺。”
“是麽……”於萬裏喃喃道,不過杜致勝的話也確實點醒了他——不能放鬆警惕。
想到這裏,他喚出手環菜單,就要開始調整監控攝像頭的監視靈敏度。
“他們來了!”突然,杜致勝大喊道,“快想辦法躲起來,或者趕緊逃出小區!”
“你說什麽?”於萬裏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當他反應過來之後,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一個更耐人尋味的問題:
“你是怎麽知道的?”他厲聲問道。
“我是天逸公司的雇員,自然有些你們沒有的手段,”杜致勝很是焦急,繼續催促道,“別管這些了,有什麽到時候再解釋,你先快逃出來!我給你一個地址……”說著,他低下頭去,似乎在努力查找著些什麽。
於萬裏點開監視錄像的投影,走廊上已經有幾道人影走了過來。
這麽快?他有些詫異。
這個時候,杜致勝的信息已經傳了過來了,但於萬裏沒時間細看,隻是大致掃了一眼,看上去和自己先前在網上查到的天逸公司的位置很接近,最多差個一兩個路口。
燈下黑嗎?他沒有細想,這個時候,已經沒法逃了,隻能想辦法躲起來,趁機再做打算。
他拉開被子,想了想,又向門口那邊走去,一邊在進門右手的牆上釘死的磁石上,取下了最鋒利的兩把刀,一邊將廁所的平開門緩緩拉開,再往回走去,想要鑽進被窩裏,等人掀開時,再暴起出手,伺機而逃。
可這躲進被窩裏,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
於萬裏掛斷了電話,關閉了手環的監控投影,開啟了靜音模式,藏了起來。
門開了,也許是因為來過的緣故,他們開鎖的速度比上次還要快的多。
這一次,不是擔架先行,而是幾支帶有氵肖音器的槍管先伸了進來——他們壓根兒沒打算掩藏自己的目標。
哢噠一聲,房間燈被再次打開。
“不在嗎……”第一個進來的人說道,環顧四周,最後緩緩低下了槍管。
“不,小心點,這裏幾分鍾前還有人在,說不定現在還在這屋子裏。”指揮之人走了進來,向著前方的特工說道。
於萬裏隻是默默地聽著,大氣都不敢喘,又默默地將刀握緊了幾分。
指揮推了推墨鏡,走到浴室的平開門旁邊,用手指抹了一下那玻璃,緩緩說道:“看這霧氣,別說地上的水還沒幹了,光是這霧氣就足以說明,曾經有人在這裏洗了個熱水澡,還是不久之前。”
花灑還在一滴一滴地滴著水,而浴室內大開的窗戶,有寒風呼嘯而入。
是通風透氣?還是借著水管之類的東西,不要命地爬了下去?
“喂,那是什麽?”有一個特工舉起槍,指向不遠處沙發上卷起來的大被子團,警惕地向周圍的同伴問道。
“有什麽東西在反光,”另一個特工說道,說著,他看了看旁邊牆上的磁石,磁石上仍有著一兩把刀,但卻有著幾把刀的空位,“目標可能持有武器,小心點。”
“包圍他。”指揮用食中指向前點了點,示意所有人推進。
“已發現目標,即將對目標進行抓捕。”他向著總部報告道。
於萬裏現在完全不知道外麵是個什麽情況,他也不敢去偷偷看上一眼,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三四個特工站到了沙發旁,呈扇形狀,把那個瑟瑟發抖的被子卷給圍了起來。
“不要反抗了,放下武器!”一個特工說道,“放下武器,乖乖從被窩裏出來,不要做任何無謂的反抗!”
進行到這裏,幾個特工甚至不需要等待後方的指揮:這已經像是寫在台本裏,幾乎像是流水線工作一般的程序了——瞄準,警告,視情況開槍。
“我再重申一次,如果你繼續反抗……”指揮看了一眼浴室,走上前去,就要將那平開門給關上——馬桶裏還是水渠裏飄出來的氣味實在是太臭了,一些比較便宜的房子總會有這種讓人無可奈何的問題。
“真臭啊……有空氣清新劑麽……”他喃喃說著,準備探頭去看那浴室內。
叮當一聲,一把鐵器在廁所外落地了。
“報告,被窩裏隻有枕頭和一把刀,沒有發現目標!”一個特工大聲匯報道。
這地方有問題!指揮暗道一聲不好,可他進入廁所的這個時間點簡直太糟糕了,隻要稍微再忍上一分半秒,接下來搜索衛生間的,必然就是他麾下的幾個特工,而不是像個二愣子一樣挺著脖子探頭探腦進入廁所的他。
於是,當他探頭進來時,首先找到的,不是空氣清新劑,而是一把極速刺來的尖刀。
遠在他能夠作出反應之前,那刀便已經紮進了他的脖子裏,連帶著那後麵的於萬裏,將他撞到了牆壁上,而浴室裏花灑下麵的那道小玻璃鏡也應聲而碎。
指揮甚至沒來得及慘叫,隻是悶哼一聲,外麵眾人聽到嗙當一聲撞擊聲,也是暗道不妙,將槍管齊齊調轉,指向了浴室的方向。
從進來的瞬間開始,他們的錯誤就在積累著:第一,不應該這麽久時間,還沒有找到杜致勝這個內鬼,讓於萬裏提前得知了敵人的到來,武裝自己;第二,闖入同一個地方兩次,什麽人都會有著些許警惕性;第三,也是最致命的錯誤,他們大意了,無視了下廚所用的刀具的殺傷力。
於萬裏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躲在那被窩裏——那簡直和站在原地等死沒有什麽區別;他拉開浴室的門,貼到了最邊緣的牆壁上,左手持刀,不讓外人察覺半點。
如果要進浴室,一定會進到一米內的距離。
在雙方都知道對方的存在,有著警惕心的情況下:兩米內,刀比槍快。
更何況,指揮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要親身上陣,就連槍還在腰間的套子裏,沒有拔出來。
“目標疑似奪槍,擁有殺傷性武器,允許開火,允許開火!”一個特工指揮道。
特工們沒有亂了手腳,更不如說,遇到這種突發事件,才更能凸顯他們的訓練有素。
於萬裏撞上去,用手肘猛擊了一下那指揮的麵門,好讓他暫時不那麽強烈的反抗,他箍住那指揮的脖子,用力一勾,又把他往後拉了幾步,躲在毛玻璃後麵,好讓外麵的人看不清裏麵的情形。
他們隻知道自己的指揮被偷襲了,拖進了浴室裏麵,生死未卜,而目標很有可能就是本次行動的目標。
這往後一靠,於萬裏想起了些什麽,連忙把門推了過去,徹底關上。
看不見裏麵的情形,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他挾持著指揮往前走去,從那牆壁上的碎玻璃上摘了一塊,靠在放沐浴露洗發水的架子上,當作反光鏡,再後退到角落,緩之又緩地拉開了一條門縫。
“你們來了幾個人?”於萬裏低聲問道,抵在指揮腦門上的槍管又緊了緊。
刀扔出去了,特工都在廁所外麵,被挾持者絕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刀傷,加上箍住脖子的手臂,指揮幾乎發不出什麽聲音,他隻能用手指,比了一個“四”的數字,又指了指自己,比了個“五”。
“你最好別說謊,”於萬裏湊到他耳邊威脅道,“有什麽狀況,我一定拉你墊底。”
那指揮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說了兩句話,於萬裏也沒聽清,權當他同意了。
“門邊的那兩個,退開!往沙發那邊走!”他在浴室裏大聲命令道,“再不讓開,我就崩了這個人!”
在門邊嗎?兩個特工立刻看向了門縫,可這道並不算小的縫裏沒有看到任何人。
隨後,他們注意到了一道反光。
正要凝神看去時,噗嗤兩聲,消音手槍的子彈把那玻璃擊碎了。
“這不是談判,這是最後通牒——離開門邊,讓出一條路!”浴室裏的聲音威脅道。
“怎麽辦?”門邊的一個人麵露難色,用眼神和於萬裏視野盲區裏的另外一個隊員交流道。
“讓開!先保證自己人的安全。”沙發那邊,有一道聲音傳來。
第三槍打向了玻璃,於萬裏將持槍之手縮在胸前,在背後頂著那指揮的腦袋,緩緩走了出來。
劍拔弩張。所有人都在舉槍瞄準著於萬裏,而他也毫不回避地從那指揮身後打量著麵前的眾人。
一,二,三,四……應該沒錯了,就怕走廊上還有後援……於萬裏想道。
拿槍的手藏在後麵,我們能搶先殺死他嗎?所有特工都在捫心自問,但他們沒有把握,沒有人敢說自己有著這樣的把握。
於萬裏也沒有把握,早在貨車裏的槍戰,他就了解到了一個事實:即使遊戲裏的槍械和現實中極為相似,但二者終究有著差距……但這個距離內,他覺得自己的槍應該足夠準了。
雙方沒有人提出“放下槍”這種無趣的廢話,無論是誰先放下槍,都是將自己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
“我現在要退出門外,”於萬裏率先發話了,“然後不停地往後走:進入電梯,下樓,上公交車,到了下一個站,我就會把人質放了,而你們都不準跟上來。”
“我們沒有保證。”一個特工沉聲說道。
“你們沒有選擇。”於萬裏應道。
很公道的一句話,所以特工們隻能很公道地目送二人離開。
指揮的手很忙,偷偷在下麵比著什麽暗語:用一隻手指著另一隻手的手腕,而於萬裏發現了這件事,將手臂勒的更緊了,叫他幾乎吸不進半點氧氣。
“老實點!”他怒喝道。
一步,兩步,走出門外……
正當於萬裏盤算著他的下一步行動時,一顆子彈貫穿了他持槍的那隻手臂。
指揮見此,暗道一聲不好,猛地將頭往下低去,想要躲過於萬裏的一槍——但這麽近的距離,是躲不過的。
於是又有三發子彈從門外走廊飛了,兩發打胸,一發打頭。
於萬裏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緊緊箍住指揮的那隻手鬆開了,他用帶血的手掌在門把上扶了一扶,和那被自己人害死的倒黴指揮,一齊倒了下去。
四人衝上前去,用槍指著倒地的兩人,遲遲不敢動手。
“不用看了,必死無疑。”門外一個聲音傳來,提醒道。
說著,他將脖子上掛的牌子舉了起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在場的眾人並不需要他表明身份:他本是在樓下等待的後援部隊,根本沒人有機會呼叫救援,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是聽懂了眾人的想法,他率先解釋道:“我是總部派來的,臨時收到信息說指揮被挾持了……別忘了,到處都有眼睛。”他指著監控攝像頭強調道。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將手槍插進槍套,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重要的是,現在我是這裏的臨時指揮,聽明白了嗎?”
“有什麽區別嗎?”一個隊員舉手問道,“後麵的清理工作,都是後勤來做了。”
第六人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蹲下身來,挑了出沒有血的地方,撚起於萬裏的手臂。
“果然,要不是總部的人注意到了,要不是他們派我來了,你們的指揮就白死了,”說著,他指了指於萬裏的手臂,“看看這手,沒有手環!”
“指揮,或者說,前指揮暗示你們的,是這家夥的手環!”
“不需要手環了吧……”另一人低聲問道,“光憑背下來的麵部資料,就能初步確認這個人的身份……不容置疑,這個人就是本次的目標……”
“唉,真是一群豬腦子……”那人似乎也有些無語了,捂著額頭罵道。
“用腦子想一下吧,大半夜的,雖然剛剛交戰過,但怎麽會有人能預料到我們能來的這麽快?”他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環,“有內鬼!有內鬼給他通風報信了!找出那手環,裏麵就能還原出內鬼的信息,鎖定他!”
“在後勤部來之前,給我找!”後援大手一揮,命令道。
沒有人知道於萬裏怎麽了,隻是,從這一天開始,他渺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