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雛鳳清鳴 第四章 清夢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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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呢,就是這麽個事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沒在外麵養女人,也沒背著你跟別人養孩子。”李廣成說完,猛地咳嗽了一下,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又補充道,“你下手真狠啊,懷著孕的人也好這麽狠揪揪地出手打我。”
林回雪抱著那個孩子,低頭看了兩眼,再去看看李廣成,又扭頭去問站在一邊不敢作聲的韓授:“小韓,你過來看看,這孩子長得像不像他。”
韓授苦笑一下,擺著手說:“我不看,我也看不出來。”
“哎呀,真是天大的冤枉,”李廣成騰一下站起來,伸手在胸口揉了揉,“我見義勇為,怎麽回家還要挨媳婦兒的打呢。”
韓授抿著嘴笑了一會兒,對林回雪說:“嫂子,你想想,我大哥認識你之後到現在,跟什麽女人有過親密交集麽?”
林回雪搖了搖頭。
“就是嘛,”李廣成附和道,“我十七歲那年就認識你了,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你怎麽還這麽不信任我呢!非得給自己搞出那麽多假想敵!”
林回雪瞪了他一眼,嗔怪起來:“你還有臉說,我那年才十四歲,哪知道你那時候就包藏禍心!”
“可不是啊,你不要冤枉好人。我是後來二十三那年再去拜訪你爸才看上你的。你十四歲的時候一頭短毛跟小男孩兒似的,我喜歡你什麽?我是喜歡你整天鑽八仙桌子還是喜歡你能用鴛鴦鉞勾斷別人手脖子腳脖子啊!”
“哼,我懶得跟你生氣,氣著孩子就不好了,”林回雪一聽臉唰的紅了起來,她也知道自己小的時候野得跟男孩沒區別,李廣成那時候能看上自己才是真瞎了眼珠子,“那,你所謂的那些‘西裝小夥’不會再來找咱們麻煩了對嗎?”
“那是肯定的,你老公我神功蓋世,量他們也沒那個膽量回來找茬。”李廣成說著“啪”地拽了下外套的領子,顯出一副很驕傲的神情來。
韓授也說道:“放心吧,清懷街三分之二地界都是咱們的,但凡風吹草動一定不會漏掉。何況說的難聽點,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們就算敢來也討不到什麽便宜的。”
“哎哎哎,可別這麽說啊,”李廣成聞言推托起來,“清懷大街的這些樓啊屋啊,可都是你韓授憑自己真本事賺來的,我雖然跟你是拜把子兄弟,但小韓你肯給我們這個‘承蒙拳館’安身立命,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以後可別總是一副‘江山兄弟一起坐’的態度,我受不起。”
韓授聽李廣成這麽說,便笑起來伸手去拍他肩膀:“好,你不要,自然有人要,”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嫂子林回雪的肚子,“以後我死了,我韓授的遺留產業有韓施的,自然也有兩個侄子侄女的。”
林回雪一聽,把孩子往李廣成麵前一送,麵色憂慮地問道:“你真的要養啊?”
李廣成篤定地點著頭,說話的語氣變得極其誠懇:“我辦事不力,沒救下這孩子的媽。他母親死前,我許諾一定會養下這個孩子,雖然意氣用事占一部分,可我覺得這孩子要是被送去福利機構,恐怕又要遭劉家那三丫頭的毒手。何況咱們拳館生意很好,多養活一個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林回雪聞言,便縮回手抱著孩子端詳起來。孩子估計出生有個把月了,小臉奶白奶白,眼睛烏黑烏黑,這時間已經睡飽了,正睜著眼睛看林回雪。說來奇怪,林回雪第一次抱他,他竟然不哭不鬧的,就好像林回雪是他親娘一樣。
孩子看著林回雪,嘴裏“嗚哦”叫了幾聲,忽然咯咯咯笑了起來。
看著小孩這模樣,林回雪忽覺心頭直顫,連忙湊近了在孩子臉上親了一下。
“這孩子就好像老天爺送給我們的似的,”林回雪抬起頭來看著丈夫李廣成,臉上早已經沒有猜疑和怒氣了,“既然你答應了他母親,那就說到做到,養吧。”
得了媳婦兒的首肯,李廣成跟得了聖旨似的拍手一蹦,又轉而摟著韓授的膀子,興高采烈說道:“誒嘿!你有韓施,現在我也有個養子了,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沒準咱們死了就都不用下地獄了。”
韓授聽這話臉上一樂,點了點頭:“是,本來咱們也下不了地獄。”
可是說完這話,他卻忽然收斂了笑容,眼中閃過了片刻遲疑。隻是李廣成和林回雪忙著看那個孩子,一時都沒有察覺到他神情的變化。
“讓我看看,哼哼……”屋子裏暖和,李廣成解開繈褓兩手抱起孩子端詳著,“還是個帶把兒的,哈哈!回雪,咱們當時想著給孩子起什麽名字來著?”
林回雪摸著肚子回想了一下:“你說是男孩就叫李遊龍,是女孩就叫李清夢。”
“嗯嗯,”李廣成點了點頭,又忽然皺起眉頭來,臉上擠出好多怪模怪樣去逗那孩子,“那你覺得咱這個兒子叫啥好呢?”
“既然是男孩,就用李遊龍唄。”
“不成,”李廣成搖頭賽撥浪鼓,“那也太敷衍了,得給他再另想個好的。”
林回雪一聽笑起來,伸手輕輕拽了李廣成一下:“我怕他以後跟著你,學你一身急躁脾氣——我倒是有個名字,雅一些。”
李廣成扭頭看向林回雪,把兒子也麵朝她:“你起的名字肯定好聽,你說說叫什麽?”
林回雪扭頭看向書櫃,裏麵滿滿當當插著各種各樣的書,也不知道她看中了哪一本,想到了哪個字。
李廣成和韓授都附耳恭聽,隻見林回雪蛾眉微挑、輕啟雙唇,緩緩說道:“依我看,就叫——”
“李遊書!李遊書死哪裏去了!讓他給我滾出來!!”
高一10班的班主任罵聲如雷,手裏的書還沒走到教室門口就劈裏啪啦掉了一地,眼鏡也因為從辦公室一路狂奔顛掉下去,勉強掛在他圓而大的鼻頭上。
學生們聽見他暴躁的呼喊,一時都驚得不敢出聲,雖然現在是下午最後一節課和晚自習中間最長的一個課間休息,可一聽到班主任的聲音,他們全都好像小鬼遇閻王一樣噤若寒蟬,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班主任隨即挑選了一位敢抬頭看他的“幸運觀眾”與其進行了現場問答,“你看到李遊書沒有?”
那個學生搖了搖頭:“沒看見,下課的時候他就跑了,不知道去哪裏了。”
“哼,跑得倒是快!”班主任說著,回頭接過學生給他撿起來的書,邁步進了教室。班主任的火氣很旺,雖然個頭不高但是中氣很足,罵起人來整個樓道都是他的聲音,所以不光自己班的學生怕他,其他班的學生也怕他。現在他氣得像剛出欄的凶猛公牛,一麵瞪著環眼巡視全班一麵搜尋那個“李遊書”的蹤跡,他自己班的學生看了害怕,其他班路過門口的學生看了也害怕。
但有個人不害怕,她站在班主任身後,輕輕叫了一聲:“老師,麻煩讓一下。”
班主任腰不轉膀子不扭,隻歪著脖子回頭,用眼角餘光向身後瞥了一眼,頓時氣就消了大半——他身後站著一個女生,個頭不矮,一米七上下。高中生自然是不許化妝的,但她臉色白皙盈透、白得微微缺些血色;眉毛黑而細長,從眉間山根一路向下,鼻子又挺又直,鼻頭則小巧可愛,跟唇線分明的小嘴呼應一致。班主任這種駭人凶相跟她一前一後站在一起,一個獅鼻闊口似羅刹,一個天生麗質賽貂蟬。
“哦,你吃過飯了?”班主任轉過身來,看見女生手裏拿了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轉而問道,“好好準備下周的月考,這是轉過年來第一場正兒八經的大考,不要太放鬆了。”
女生點了點頭,沒多說話。
“去吧。”班主任見她應了,就側著身給她讓出過道來。
女生抱著書往自己座位上走去,忽然又聽見班主任在自己背後問道:“李清夢,你看見李遊書沒有?”
女生把書放到桌上,對班主任回道:“沒有,一下課他就跑掉了,我找他去食堂都沒找到,怎麽了?”
班主任嘖了一聲,對李清夢說:“都是一個爹媽養出來的,怎麽你就這麽安靜,他就這麽能鬧事兒——剛才高三級部的主任來,說李遊書打了高三一個學生,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頓,唉!你看書吧,我再去找找,要是今天沒找到我再給你爸打電話。”
說完,班主任轉身,快步出了教室。
老師剛一走,教室裏氣氛頓時變得歡快起來,一些同學把藏在課桌裏的小說漫畫零食手機都拿了出來,一些私下裏關係親密的男生女生趁機坐在一起閑聊,還有些男生好像散步中無意經過似的就坐到了李清夢的麵前。
“那個……李清夢啊。”這次搶到了“專座”的是班長李鳳翔,他平日裏很喜歡指揮人做事,覺得那樣才是班長應該有的樣子。聽說他是從北方沿海一個文化大省轉學來的,網上調侃說這個省的人對權力和體製有一種超出常人的迷戀和執著。
其他男生聽見李鳳翔用那種扭扭捏捏、欲說還休的語氣跟李清夢說話,都不作聲地做出幹嘔的表情。他們雖然不如李鳳翔學習好,但他們至少真誠,一口一個“清夢”叫得體貼,不會跟李鳳翔一樣又想湊近乎又得端著。
“嗯?”李清夢低著頭,雖然李鳳翔的聲音潑剌剌像個連不上信號的老電視,擾的她沒法專心看書,但她也不是很想麵對他那張國字臉、一字眉、以及色眯眯的眼睛。
“那個,你複習的怎麽樣了?”
“還好。”
“哦,哦!”李鳳翔指揮同學的時候總是吆五喝六,可麵對李清夢卻開始結巴起來,“那、那就是穩穩的,又是第一名了!哎呀,真羨慕你啊,不管我怎麽努力都考不過你。”
忽然,門口傳來隔壁班班長的聲音:“跟你們班長說一聲,各班班長、學委,六點半到一樓會議室開會!”
李鳳翔抬頭看了眼表,已經六點二十五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