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路 第七十八章 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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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敢麽?”這也是阿四問自己的話。他最後一次經曆痛楚就是在穀醫以太素九針封印其痛覺的時候。當時的他痛不欲生地直接暈了過去,醒來後穀醫說很少有人能在施針時暈過去還不死的,說他阿四真的很特別。

    阿四暈過去的時候其實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大白相伴,他們一起在林子裏歡快奔跑,然後他就覺得不痛了。阿四現在也記起了穀醫那時候跟他說的,以前有個人也很特別,但他選了不一樣的路。當時阿四還不明白這句話,現在看來,穀醫說的是阿大。

    “還想承受那種非人的痛楚麽?還是說,隻要像現在這樣好好當無幽穀的阿四,攢夠了買命錢之後就出穀離開。”阿四問著自己道,“我到底為了什麽而活?”

    “為什麽要承受痛楚!他已經心軟了,你隻要趁他不注意殺了石武就行。”一個聲音在阿四的心間道,“再不濟你找個機會綁了石武,讓他受製於你自廢武功。廢了他!你還是無幽穀血榜第四人!一次任務都沒失敗過的阿四!”

    那個心圈已經將阿四逼上了絕境,將他心中最陰暗最卑鄙的一麵暴露無遺。

    阿四慘笑間握緊了拳頭,原來自己就是這種人麽?就在他的惡念密密麻麻將他包裹之時,他腦海裏閃過了大白的身影。它在阿四如沼澤般的思維裏飛身撲救過來,一下一下撕咬著最外麵那個心圈,不想看它的朋友就此沉淪。可相比白虎而言,那個心圈實在太強大了,若沒有阿四主觀的抗拒,誰都無法將心圈撕開。

    就在心圈厭惡地將大白卷起,勒緊它的身子想要將它抹滅之時,那個早已被心圈惡念捆住不該發聲的阿四憤怒道“誰讓你動它的!”

    兩隻光潔的手臂自惡念中掙紮破出,然後一把抓住最外圍卷著白虎的心圈,狠狠向內一拉。心圈被一拉之下變形延伸,被撞破惡念而出的阿四一口咬住,手臂連同牙齒一齊將心圈扯得粉碎。心圈破碎,那些惡念無處藏身,紛紛消失。重獲自由的大白開心地撲在了阿四的懷裏,與其融為一體。

    場中,心圈破碎白虎融身的阿四目中戰意重燃道“我敢!”

    阿四身上白色氣勁重現,他屏息凝神,感應太素九針所在的位置。腳踝處太溪穴的金針被他先行以內力逼出。在阿四體內維持痛覺平衡的九針突然缺失一處,痛覺如潮水一樣湧進阿四腦海。即便阿四以氣勁護體,還是雙眼突出,青筋暴起。他知道如此下去自己隻會被痛覺淹沒,他運勁使力,曲池、下關、太衝、中脘、肩井、氣海、承靈、玉枕八穴內的金針一齊現出。阿四一鼓作氣,全身白色勁氣如火焰燃燒,三息過後,這八根帶著阿四鮮血的金針乒乒乓乓掉落在木板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感重襲阿四身心,他全身氣血翻湧,七竅流血間身子更是成了血紅色,但他還是在奮力相抗,不作任何退縮。

    “運功護住心神,我來助你穩住血脈。”阿大見狀飛身過去,以自身內力壓下阿四上湧的氣血。

    誰知阿四體內上湧的氣血還欲反抗上衝,阿大凝神間以血色氣勁注入,血色氣勁在阿四體內如君王臨世,瞬間將還欲反抗的氣血壓了下去。阿四身上的血紅色也漸漸消退,雖然仍有陣痛之感,但總算是緩了過來。

    隨後阿大對石武道“去下麵貨艙看看有沒有人參靈芝的,找幾株上來。”

    石武不懂阿大為何要幫壞阿四,但還是聽話地跳下貨艙。他避過那些毒蟲,在翻找片刻後在一個紅色木箱內找到了三株上等人參。他小心地拿好,然後沿著大洞的邊緣爬上第一層船艙。

    石武遞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阿四在運功調息,他裝作要打上去的樣子。

    阿大示意石武現在不是鬧的時候,他從石武包袱裏又取過清水,將人參與清水一起遞給阿四道“吃了吧,補氣之後再做調息。”

    回過神來的阿四眼中神色清明,他知道這次若不是有阿大相助,他早就氣血爆體而亡了。他謝過之後就大口嚼著人參大口喝著清水。

    石武在一旁問道“阿大爺爺,你為什麽要幫他?”

    阿大隻是回了句“我想起大壯了。”

    石武見阿大提起大壯,也就不再問了。

    阿四反而問道“大壯就是那個被齊方城主和鐵屠城主害了的趕車人?”

    石武不舒服道“趕車人怎麽了?我大壯哥比你好一百倍!不,一千倍。”

    阿四也不惱,對著石武道“為了他你們殺了齊方城主、鐵屠城主,還順帶滅了雷行山。如果他知道你們為他做了這麽多,一定會很欣慰。”

    阿大聽了道“我寧願不用做這麽多,換他可以好好活著,和他喜歡的姑娘安穩地過一輩子。我甚至願意從沒遇過他,可我知道,這都是沒有意義的想象。”

    “人生無常,節哀順變。”阿四將剩下的人參一口放進嘴裏吃了下去。

    阿大看著阿四道“走出心圈,拔出太素九針的你,變了。”

    阿四點頭道“是。”

    “給你一刻調息可夠?”阿大道。

    阿四道“足夠!”

    “一刻之後你我再戰!”阿大道。

    “好!”阿四道。

    見船艙內的動靜消失,漕幫的負責人派一個漕幫子弟遠遠地透過艙門往裏麵看上一眼,然後那個漕幫子弟就拔腿跑了回來。

    漕幫負責人問道“裏麵怎麽樣了?那兩個誰死了?”

    那個漕幫子弟道“都……都沒死。”

    漕幫負責人納悶道“那他們怎麽不打了?”

    那個漕幫子弟道“不……不知道。都坐那休息呢。”

    “坐那休息?”漕幫負責人以為連這個漕幫子弟都在尋他開心,忿忿地一腳將他踢開。他心中則是焦急道“現在可怎麽辦?等等到岸了該怎麽跟幫主交代!”

    比他更焦急的是東江中段航線之上的陸離,他們的大渡船已經在這等了兩日,中間情報不斷地傳來,有天煞十三星中星十二擅自動手,卻被對方反殺。有阿大和石武買了三張船票,帶著一個住家船上的人一起上了大渡船……

    陸離估摸著漕幫那條大渡船也快到了,可他從下午開始等了有些時候,沒等來漕幫的大渡船,反而等來了一場江上風暴。

    此刻鄭永興正在指揮著漕幫精英子弟以巨型櫓控製著船身,讓大渡船在風暴中不至於搖擺翻船。

    就在陸離在船頭被淋得渾身濕透,想著天煞十三星為何毫無消息之時。他遠遠看到風暴之中有一艘大船的影子,他眯起眼睛忙讓鄭永興過來看看是不是他們漕幫的大渡船。

    鄭永興定睛一看,確實是風渡口那艘漕幫大渡船。可讓他奇怪的是,這艘船上七桅已經斷掉了三根,原本該揚起的十張帆隻剩下了五張,那載客的三層船艙遠遠看去更是破破爛爛的。

    陸離也看出了那艘大渡船的異樣,問道“你們漕幫出了什麽事?”

    鄭永興若不是知道陸離是鎮國公的人,他都想直接回他“這不是你們鎮國公在辦事麽?我們漕幫平時可是老老實實載客運貨的。”但他人微言輕,自是不敢貿然說這些話,隻道了一句,大人我們再觀察觀察。

    突然,一紅一白兩個光影在漕幫大渡船上飛閃而過,他們如兩道迅捷流星相互撞擊。那道紅色光影身後一直跟著一張巨大的血色鬼麵,而那道白色光影身後則是一隻越來越清晰的凶猛白虎。

    這二人正是越戰越暢快的阿大和阿四。在阿四調息結束之後,他們立即再戰。沒有了太素九針的封印,阿四有了痛覺,可他更像是一隻被解開了束縛的老虎,他全身白色勁氣在對戰中有如實質。

    阿大身後的血色鬼麵對上阿四背後的凶猛白虎,二人的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這大渡船的船艙根本承受不住二人的戰力,幾個回合間就已經損毀殆盡。二人的身形更是飛出船艙一躍來到桅杆之上。阿大周身血色氣勁覆蓋,隻待最後一擊破境。阿四全身白光透現,那隻自他本能中顯出的白虎也在不斷對戰中凝聚著自己的最後一擊。

    陸離看著對麵大渡船上的動靜,暗道“這是有兩個上品巔峰要破境成先天武者!可一個是阿四的話,另一個是誰!阿大又去了哪裏!天煞十三星在幹嘛!”

    陸離此刻心情糟透,那種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困惑感讓他現在就想衝到那邊大渡船上一看究竟。可他知道,那艘船上有足夠炸平一座城池的火藥,他現在也隻敢離半裏的距離觀察。他隻能把希望放在天煞十三星中星六的身上,那是鎮國公最信任的死士。

    第一層船艙之內,石武見阿大在阿四調息好之後他們又開始了第三次對戰。這次二人不像先前那般優勢傾斜,而是勢均力敵。石武覺得周圍的空氣在他們對戰之後開始變得灼熱,這可是臨近冬至,外麵還下著暴風雨的情況下。

    阿大和阿四在外麵光影氣勁縱橫,他們二人你來我往間轟散對方氣勁,又再次凝固自身氣勁,以求在雙方氣勁最凝實那刻行最後一擊來達到破境升修。

    石武知道阿大和阿四已經不是單純的拚殺了,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戰意對抗著對方的戰意,二人破境在望。

    看著破損的船艙和外麵倒下的桅杆,不得不說,石武羨慕這種高手的對決。有幸觀賞到兩個上品巔峰的破境過程,對他來說也是莫大的收益。

    而在外麵看著桅杆帆布上一紅一白兩個光影穿梭對戰的漕幫子弟和那些客商,皆是嚇得不停地往旁邊靠著,有些個都差點被推到船欄杆外麵去了。

    從石武那側已經看不見阿大和阿四對戰的身影了,石武想走去外麵看看。可當石武站起身時,他不敢置信地看到那個躺在地上本該死了的紅衣婦人也起了身,而且她的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他。

    石武平生最怕這些,軒浩然說的一些鬼故事曾經把他嚇到半夜蒙著被子睡。現在一看到那個婦人左胸口還淌著血,一襲紅衣更像是一件血衣。石武默念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冤有頭債有主,誰殺的你找誰去啊。”

    石武剛念完,就看到那個紅衣婦人拿出一柄匕首,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嬌娘子,然後一下捅在了嬌娘子的喉嚨裏。鮮血隨著拔出的匕首直接噴了出來,濺了那個紅衣婦人一臉。

    那個紅衣婦人好像還不解恨,又在嬌娘子身上臉上胡亂地捅著,直到嬌娘子眼珠暴出,血流滿地,那個紅衣婦人才停了下來。嬌娘子至死都不甘心,明明是她的大好局勢,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她的死局,而且星六不是被她捅穿心口了麽,為什麽還沒死!嬌娘子在怨恨與利刃著身的痛楚中沒了氣息。

    那個紅衣婦人殺完嬌娘子之後又抬起匕首,冷冷地看向石武。    。